旅途中的感動

        這個世界有很多的感動。像是電影中的逆境頭,將時光溯回至在外旅行的那些美好時光,層出不窮的境遇,隨着記憶的延伸,一個又一個,畫面感是如此遙遠又清晰着。

        曾經坐車十六個小時翻越在蜀道上。“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絕不是李白夢遊天姥山的豪邁浪漫之詩。從成都出發,經汶川、都江堰、茂縣 、川主寺,坐了十多個小時的車,一路經行羌族聚集地、貧瘠蒼涼的雕樓、阿壩藏民區等景點。一山又一山,連綿不斷的奇麗險峻氣勢籠罩在茫茫四野。晚上十點,忽遇前方山路泥石流,我們被困車裏十多個小時。如今說起四川地震那些事,我一點都不覺得驚詫。蜀山之地本是地球板塊交界,地質運動最爲激烈的地帶之一。



      “九寨歸來不看水。”美麗的九寨溝確實無比神奇,就好像一個童話世界一般,人間仙境大概也不過如此。前些年,聽到九寨溝《西遊記》開篇拍攝的諾日朗瀑布被地震震塌了,我還是有點心疼。多美的瀑布啊! 層巒疊翠,幻海白瀑,唐僧師徒四人牽着小龍馬悠悠走在飛瀑之上,這麼美的鏡頭原景如今驟然消失,讓人悵然。我還是慶幸自己曾經站在這無比壯麗磅礴的瀑布面前,細細欣賞過造物主賜予的奇觀異景。




        穿行在蜀地山川,看着淵遠流長的滔滔岷江流過古老的山村,那混黃的水色如同我們漢人的底色,向着東方激越奔騰。一方水土一方人,江邊的吊腳樓,山崖上古老的懸棺,引人神思飛越。越過蜀地的山山水水,似乎翻開了華夏民族一頁又一頁厚重沉甸的文化歷史。它的過往和今生,真真實實地在你眼前存在着。那些滄桑悲壯的,那些古老傳統的,美在一山一水一人間。在旅途中,你會遇見無數次的感動,像是電影中的特寫境頭,在夜深人靜時刻,一點一滴複寫在你的記憶深處,讓你重新去感受曾經歷經過的真真切切的美。




        記憶中有兩個鏡頭特別感動。第一個境頭是金華雙龍洞的盤旋山路上。穿過狹仄的兩個神祕溶洞,我們來至洞口的山路上,準備去下一個景點:黃大仙道觀。只因沒聽明白山路有多遠,我們就一直迷糊着往上爬。爬了個把小時,直使雙腳痠軟無力再也無法繼續往前,此時才明白此路不通黃大仙道觀,於是只能原路返回。看着天色漸晚,四周山野的夜霧開始潮溼迷濛,而山腳下的湖泊和湖中小島仍像是一個遙遠的神祕的誘惑。半山上的黃大仙道觀若隱若現在繁密的山林中,可我們就是找不到進口路徑。我與迪莫兩人只得拖着疲憊的腳步走在下山的路上,身邊疾馳而過一輛又一輛的小轎車。我們倆不好意思去攔截陌生人的車,也不存在一絲希望。

      忽然一輛越野車停在了我們的前方。司機打開車窗,用手示意我們坐上。早已走得精疲力盡的我倆再也顧不上面子,趕緊跑上去搭了個順風車。這是一位四十五歲左右的私家車主,衣着講究,面目和善,一看就像是博學儒雅的文化人。怕我們不好意思,他主動友好地與我們攀談起來。他說最初來金華是有感於葉聖陶筆下的雙龍洞景觀,而當自己真正躺在木板船上,越過最狹仄的洞口,身臨其境溶洞裏面無比奇特瑰麗的天然之境後,他就迷上了這些神祕的喀斯特地貌的溶洞景觀。林海莽莽,水流潺潺,攀山越洞。雙龍洞景區的溶洞大大小小有五十多個,這些年他四五次來這兒遊玩,大多親自考察過。聽他娓娓道來,細數每個溶洞的故事,我這個走馬觀花的遊客不禁汗顏,因爲我們只爬了兩個溶洞後就準備明天去下一站:蘭溪地下長河。

        這是一個真正的旅行者,我不禁對他生出幾分崇敬之情,也許帶着點私人的因素,因爲他是一個如此善良、真誠、熱心的旅行者。

        第二個境頭最是唯美,那是在西北戈壁灘無人區。“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觀,曾引得無數遊人嚮往。汽車飛馳在戈壁灘上,窗外無邊無際的是一片深褐色的荒涼。沙石裸露,寸草不生,也不見一隻飛鳥掠過蒼穹。蔚藍色的天空上,雲朵特別地飄逸,極是和諧美麗着眼前這片遼闊自在的大漠。 在這戈壁灘上,汽車飛馳了十多個小時,前方依然是一望無垠的荒漠。夕陽西墜,天色漸晚,四周的景象逐漸變得迷濛起來。忽然看見大馬路延伸出去的另一條小路上,停留着二十多輛私家車,自然組合成一列長龍般壯麗的漠上車隊。每一輛小車都閃爍着昏黃的尾燈,像是夜空中璀璨着無數顆星星,溫暖着遠方駛來的自駕車,一輛又一輛,長龍往後延伸着,壯大着。



        他們爲什麼要聚在一起?爲什麼要等着後面開來的自駕車?就在我們看着奇怪時,司機師傅告訴我們:在這西風獵獵的戈壁灘無人區,來自五湖四海的自駕遊私車必須結隊而行。“結隊而行,抱團取暖”,我恍然大悟。是啊,在這幾百公里的無人區,汽車連續飛馳十多個小時還是一眼望不到邊際。萬一汽車或身體遇上了麻煩,有其他車輛結隊而行,也不至於出現慌亂。這是我在旅途中見過的最壯麗、最美好的景觀,如此震撼着溫暖着每一個旅人的心。那麼多年了,遠方戈壁灘上一閃一閃柔和昏黃的車燈,依然在我心底裏閃爍着溫暖之光,像是黑夜裏的愛和希望。旅行之美,不一定真到達目的地,見到想見之景而成其美,有時美在途中。

        自古以來人類一直算是族羣動物吧。山腳下,平原上,一個個羣聚在一起的村落,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這與自然界的其他羣居生物本質上何其相似。“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化論叢林法則,是自然也是人爲的一種必然選擇。在這大漠車隊奇景中,我似乎明白了人類幾千年依然存在的一點根源。

      生命中有過很多的感動。翻開藏在櫃子底部那一疊疊青春年代的信件,一本本郵票、糧布票、火柴盒收藏品。這是我曾經最最心愛的東西,如今都深藏在時光的角落裏,蒙上了厚厚的塵土,再也沒有去翻過。而“去世界看看”這最初的夢想,竟像是神靈般的亮光指引着我不斷向前。這麼多年來,物質上的一切悲喜,似乎越來越淡忘了。只有遠方的夢,依然牽動着我的靈魂,依然在這個世界繼續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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