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

    我做過一個夢。

    我坐在一列綠皮火車上,一個小小的包裹放在膝蓋上,列車穿過鐵道兩旁綿綿的綠色,雨絲掛在車窗玻璃上,過一會又往斜下方走一小段,身後拖出一道淺淺的軌跡。前方有一棵微笑的芭蕉樹,芭蕉樹後面的山谷籠罩着一片薄薄的晨霧,若隱若現。

    芭蕉即使不會對每個人微笑, 也是一種會讓我微笑的樹,每次想起它,我就籠罩在我鍾愛無比的炎熱潮溼裏。我把包裹放到小桌子上,裏面有一瓶水,一個麪包,還有一本詩集,裏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我睡不着的時候想說的話,也不全都是午夜的話,還有我不得不早起,偶爾發現的清晨的陽光穿過林蔭道的光景,還有我幾乎奄奄一息的差點昏倒在的驕陽下的人行道的邊緣,還好沒踩上的悄悄開放的,淡紫色的小花,或者無所事事的夕陽下我看着橙黃色的天邊,濃濃的吐出來一口煙。它們都在我午夜睡不着的檔口,約着一起鑽了出來,我把它們就着午夜全新的月光,都記在這個本子上了。

      她是小站纔到不久的實習生,她有一個師傅,每天認真的教她看信號燈,監督她操練旗語,清晨的站臺上,她站得筆直,遠處列車溫暖的車燈在晨霧中有着麥芒一般的光芒,“嗚——”每次聽見遠遠的汽笛聲,她都在微笑。晚間偶爾她會在師傅家裏吃飯,幫忙在公用水槽的水管上洗洗菜,教師傅的孩子做做英語作業,賞心悅目的飯菜擺放到的飯桌上後,師母會熱心的關心她的未來,推薦一兩個年輕的火車司機,每當這個時候,  她就幸福的笑了。

    那應該是一個羣山環抱的峽谷,對着永遠飄着雲霧的山腰喊一聲“喂”,會有無數個“喂”撞擊在峽谷裏,然後悄悄的跟着露水一起慢慢消失在剛好能穿越晨霧的陽光裏。空曠的站臺後面有一排二層青磚小樓,常年的溼潤讓青磚穿上了一件薄薄的淺綠色苔蘚披風,樓梯從小樓中間拾級而上,二樓面對鐵道這邊一字排開一條走廊,她的宿舍在走廊右邊的倒數第二還是第三間,我不記得了,我確切記得的是,在她門外走廊上面對鐵道的這邊,她種了一盆花,一盤開放在多雨的小站披着苔蘚的青磚樓上,紅豔豔的花,我一定是在某個離奇的時間經過了這個霧靄籠罩的小站,看見了一盆開放在綠色青磚樓上的這盆花,才做了這樣一個夢,才知道了宿舍後面是一片芭蕉林,下雨的夜晚,雨點啪啪敲打着碩大的葉面,旋即又云開霧散,月光再次灑在彷彿鍍了一層膜的芭蕉葉上,雨水噗嗤噗嗤的,滴在散發着清新味道的泥土裏。有風的夜晚,如果她恰好沒有睡着,風就陪着我一起遊走在她窗外的芭蕉林裏,一片,兩片,三片,數着她或許突然想起來的心事。

      她不是名校畢業,她應該只是專科學校的開朗女生,她在學校的時候應該總是微笑,她想她即使要在一個遠離繁華的羣山環抱的小站上,揮舞着旗幟,每個清晨迎接綠色的火車,她還是會微笑吧?

    清晨的陽光剛剛穿過薄霧,她站在站臺上,拉了拉裙子,昨夜下了一會雨,月亮出來之後又颳了一陣溫柔的風,綠皮火車閃耀着麥芒光輝的車燈穿過晨霧,汽笛如期想起,她望着火車來的方向,晨光灑滿的面龐,綻放出幸福的笑,這列不一樣的火車上,三三兩兩的乘客裏,拉着一本,只屬於她的詩集。

    我睡在小站二樓的倒數第二間還是第三間,我記不清了,我被汽笛吵醒,努力睜開眼,早點還在桌子上冒着熱氣,我推開門,紅紅的花開得正豔,不太遠的她,筆直的站在站臺上,拉了拉裙子,望着列車來的方向,露出了幸福的笑。

    這是一個關於宿舍的夢,每次我路過鐵道上那些有名字的,沒名字的小站,看着那些宿舍樓,我總是心生暖意。毋庸置疑,那些青磚的紅磚的的宿舍樓,住過許多許多像我們一樣美麗的人,瀰漫過許多許多我們早已忘卻的溫暖的故事。

    這是我做過的,關於宿舍最早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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