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流浪漢

      “你喝多了不會哭吧?”我想起昨天才上車時鎖在她眉宇的烏雲,我認真的問她。我見過不少喝醉了愛哭的人,女人男人都有,哭得真是傷心,那時候我總是不知所措一籌莫展,甚至有點狼狽,沒人會喜歡狼狽。

    “爲什麼要哭啊?喝酒不是爲了高興嗎?噢!你是說才見着我的時候我心情不好怕我借酒澆愁嗎?本來是有煩心事,不過既然流浪漢都沒煩惱,我也就不好意思煩惱啦!”她笑着說,真是聰明!

    我們開過了獅子座,開過了仙女座,開過了御夫座,繁星滿天的時候我們終於衝進了桂林城,雙魚座之後的桂林恰逢暑假,酒店居然異常的難找,找了五六家都沒有房了,拐了一條馬路,前面一家名字怪異的酒店閃着霓虹燈“總是情-酒.店”,走進了才發覺前面還有四個字沒亮,“萬水千山”黑漆漆的,總是情特別耀眼,是我見過名字最長的酒店。她也看着長長的酒店名字“哇”了一聲,歎爲觀止。

    “有兩間房嗎?”我們把車停在門口走進大堂,我問。

    “只有一間屋頂套房了!”

    我看看她,示意是不是繼續找找。

    “最後一間,你不要我馬上就開出去了,兩米的大牀,兩個人不是剛好?”老闆娘不耐煩的說。

  “我們要了,多少錢?”她說。

    “四百。”

    我還沒張口還價她就把錢給了,就這樣招牌一半不亮的酒店,四百明顯貴了。

    我們拿着行李上樓,我有點鬱悶,我不喜歡女人買單,如果是開..房那就更不喜歡了。

    “在路上你的財產比我多,進城了我的財產比你多一點點!”她提着行李箱喘着氣爬着樓梯對我說,莫非直覺還是最終有xing別?

      名副其實的屋頂套房,果然是在屋頂,只有我們一間房,獨享整個空曠的屋頂,我看着那張兩米的大牀,她說她習慣睡左邊,把化妝包擺在了邊。每個人都喜歡睡左邊,都喜歡不管做了什麼夢,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翻身還有一個廣闊的安穩的世界。

      放好行李我們下樓,旁邊恰好有家二十四小時火車票機票代理,我買了一張明早十一點往昆明的臥鋪票,她說那今晚的酒就算提前爲我踐行。打聽酒吧,老闆娘說對面巷子裏就有一排,走過去一看,還真是鱗次櫛比的一排。我們挑了家生意最好有人在彈着吉他唱歌的。熱鬧非凡,角落裏並沒有貝茲。我們入鄉隨俗,點了一打漓泉啤酒,趕場的歌手來了又去,唱了什麼歌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一個有着微卷長髮的女孩,坐在麥克風前一直在調吉他弦,然後閉着眼睛唱她的歌,我想她是唱給自己聽的,恰巧被我聽見了,那是那晚我唯一認識的一首歌:《橄欖樹》

      我們一杯一杯的乾杯,她酒量極好,喝酒也很快,她說可能很少會再有這樣很想喝酒的念頭了,趁着還有,就要盡情的喝。一杯一杯的,不知不覺就喝完了一打,喝得太快,我覺得我有點醉了,她又要了一打,我只喝了四瓶,她又喝了八瓶,她說因爲她更開心,所以要多喝點。其實我也一樣開心的。

      我們跌跌撞撞的回酒店,東倒西歪的上樓,我一進房間就倒在牀上,她拿了洗漱包進衛生間,說要好好洗個澡。房間裏熱得要命,空調是壞的。我擡了一把凳子坐在陽臺上抽菸,屋頂是鐵皮的,怪不得那麼熱。衛生間裏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爲什麼流浪,流浪遠方……”然後是嘩啦嘩啦的水聲,原來她也聽見了,我在陽臺上醉醺醺的小聲接着唱:

      “爲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爲了山間輕流的小溪,爲了夢中的橄欖樹”,爲什麼是橄欖樹?因爲我們是稻作民族,從來不會爲了生存種植油料作物?因爲它足夠遠,遠到在地球背面,遠到只存在於想象裏?因爲流浪終究只是一個夢,一個終究是要醒來,醒來就可以看着深藍的海的夢?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橄欖樹。

      被子太厚,估計根本蓋不住,我把我的睡袋拿出來拉開拉鍊展成被子放到她那邊,躺了一會快睡着了我又起來,把放在牀尾和電視機中間過道的凳子儘量往牀尾這邊挪了挪,喝醉的人喜歡碰到這碰到那的摔倒。然後我就睡着了。

      她出來的時候我醒了,她還是撞在椅子上,她穿着睡衣,揉着腿自嘲的笑着鑽到了睡袋下,我又睡着了。

      半夜第一個閃電的時候我又醒了一次,閃電透過窗簾照亮了房間,她也醒了,一個巨大的炸雷突然響起,聲音巨大,我嚇了一跳,她也嚇了一跳,害怕得悄悄鑽到我這邊來了,我想我真的醉了,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劈劈啪啪的放鞭炮一樣敲打着鐵皮屋頂,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睡的很香,睡到自然醒,我睜開眼睛,她正對着鏡子梳頭,彷彿我睜開眼睛有咣噹的一聲,把夢彈飛落在地上的聲音,美夢自然清脆悅耳,噩夢更是及時乾脆,她轉回頭來的看着我。

      “醒了?我昨晚想好了!我開車送你回昆明吧?”她看着我說,眼睛裏都是陽光。

      我又閉上了眼睛,我得清醒一下,每個人都討厭選擇題,都討厭A或者B,在很多很多的十字路口我們徘徊猶豫,忐忑不安,兩難之間如果出現一個C,都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我不知道該往左還是往右,我不喜歡A和B,但我想C也是一樣的僞裝得更漂亮的A或者B,沒有人會是一個合格的漂亮的C。

      我還是執意坐火車,我把車停在火車站下客區,在後座收揹包,我收好了所有東西,唯獨把《孤獨天使》留在車上。她下車來伸開雙手,抱住她的那個瞬間我的表情肯定很迷茫,我很想吻一吻她,可我的臉在她肩膀上,她看不見我在想什麼,沒有人能看見我在想什麼,她在我耳邊說:

      “再見,流浪漢!”緊緊的抱了一下我。

      我頭也不回的往檢票口走,我知道有人在背後看我,直覺,終歸是沒有xing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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