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到崖前馬嘶鳴 第一章 茶禪一味

坐在從福州去廈門的動車上,車窗外的風景在翁豐的眼裏只是某段文思的靈感,他不時在手機備忘錄裏敲下一些字眼。作爲一個茶業公司的文案,他首先是一個寫手,但他也只是一個從大學畢業沒多久,閱歷淺的普通文案。

廈門的電子商務日新月異,茶業這個中國古老的行業面臨線上線下的雙重考驗。也即是說實體店與電子商務並行,是每家茶企的共同選擇,不然就意味的淘汰。

翁豐24歲,“24歲”這是作爲電子商務文案的基本要求,年輕!

翁豐入職的是一家運營七年的茶業公司。公司老總是茶農出生,還是個退伍的兵哥,叫做蘇魁。

蘇魁本是窮二代,祖上三代茶農,根正苗綠。37歲的蘇魁靠自己打拼掙下這份家業。

翁豐剛入職不久,就寫了一份爆文,公司在淘寶的旗艦店,點擊率直線上升。運營總監曾全武對這個毛頭小夥子,另眼相看。還開玩笑說,要把公司最美的茶藝師介紹給他。

在翁豐寫下這份爆文沒多久,公司的副總蘇魁的弟弟蘇鉞就約談他。

公司的待客廳十分雅緻,紅木桌椅,還擺着一尊金色的彌勒像。

蘇鉞親自給翁豐倒茶,翁豐連連道謝。

茶是武夷山的正山小種。

蘇鉞說:“武夷山的桐木關,是福建茶人的驕傲。不過,我們是茶都安溪人,西坪是我們的驕傲。我們就是靠西坪的鐵觀音發家的。小翁啊,你去過安溪嗎?”

翁豐說:“去過,去那看了看茶山,還偶遇了寺廟。”

蘇鉞說:“寺廟,看樣子,你是一個懂茶道的人啊。”

翁豐說:“蘇總過獎了,我只是個把茶當水喝的人啊。”

蘇鉞說:“看過你的文案,對儒釋道倒是頗有見地啊。”

翁豐說:“不過看過一些經典,記得其中的一些字句。”

蘇鉞說:“這個物慾橫流,日新月異的時代,你不多表現自己,很容易被埋沒的。”

翁豐說:“我想蘇總有慧眼,要的是能做事的人吧,不是誇誇其談的人吧。我說得多好,都不如做得好吧。”

蘇鉞笑說:“也對,也對。”

翁豐說:“蘇總約我有重要的事要說嗎?”

蘇鉞說:“你入職不久,覺得我們天魁茶業怎麼樣?”

翁豐說:“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很珍惜,公司裏的人待我很好。”

蘇鉞說:“我在外籌備天鉞茶業,你有沒有興趣?”

翁豐笑說:“天魁茶業錄用我,我在天魁茶業做得還不夠呢!”

蘇鉞說:“你多想想吧。我會重用你的。薪資不是問題。”

翁豐笑說:“多謝蘇總美意,我還不想離開這裏。”

蘇鉞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還有事,你繼續工作吧。”

翁豐也把杯中的茶水喝完,道了聲謝,就離開了。


“小翁,今天下午,我們燒烤哦。”運營總監曾全武說。

“在哪裏燒烤呀?”翁豐問。

“就在公司的園子——蘭香庭。”曾全武說。

下午,公司的男女老少齊聚蘭香庭,庭院一時間熱鬧起來,噴香的燒烤讓人興奮。

翁豐和公司的幾個男生聊了起來。

這時,茶藝師王雨辰端來一盤茶。

大傢伙各自從盤上取下茶杯,喝起茶來。

曾全武說:“記得我剛來那會兒,公司聚餐,老總都是跟我一桌吃喝,玩得可嗨了。如今又了家庭孩子,東奔西走,各種應酬,將我們都冷落了。”

王雨辰說:“副總倒是很熱心,這些炭焙鐵觀音都是他珍藏多年的。怕我們吃燒烤上火,特地要我泡好給大家喝。”

美工設計師遊藝說:“現在公司到底誰說的算啊。”

曾全武說:“家族企業,蘇家人說得算。”

王雨辰說:“唉,都說家和萬事興。公司近來不大景氣,副總和總裁似乎有些矛盾。”

曾全武往周圍看了看,說:“噓,人家的家事,我們打工的還是不要亂說的好。”

翁豐喝着茶,聽到了曾全武和王雨辰的對話。

蘭香庭並未種植蘭花,蘭香實際是鐵觀音的香味。天魁茶業的老總蘇魁是泉州安溪人,安溪最出名的就是鐵觀音。蘇魁就是靠在淘寶網上銷售安溪的鐵觀音起家的。

經過幾年的經營,蘇魁從擁有安溪西坪的茶山發展到擁有武夷山的茶山。一個退伍軍人,在商海沉浮,名聞利養之間變化很大。翁豐工作兩個月後,才第一見到了總裁蘇魁。

蘇魁一見面便寒暄道:“真是相見恨晚啊!”

翁豐說:“蘇總,我看到每家茶企都有自己的茶文化,如仁華茶業以儒茶標榜自己。天馬茶業則主推貢茶,走皇家的路。廉府茶業則把儒釋道都納入企業文化,成就很大,是福建茶業的龍頭。蘇總你信奉什麼呢?”

蘇魁說:“我是一個茶農,只知道把茶用心做好,人人想喝。並沒想標榜什麼茶道,這就是我所信奉的茶道。”

翁豐說:“老總,茶藝師如果只是靠天生麗質是不夠的啊。”

蘇魁笑說:“你是說茶不能光光好喝,我倒想聽聽你說說茶道。”

翁豐說:“老總,茶企的文化是靠日積月累的,不能嫁接,要自己生根發芽。”

蘇魁說:“那你看到我們公司生根發芽了嗎?”

翁豐指着那尊彌勒佛說:“老總,玉如意,您大概是喜歡禪茶吧!”

蘇魁笑說:“茶禪一味。這禪能賣出什麼名堂嗎?禪茶,難道閉閉眼,打打坐,抿幾口,就能招財進寶了吧。”

翁豐說:“就說包裝吧,要有自己的風格。如果只是大衆的花花綠綠當包裝,很快就被淹沒在茶海。”

蘇魁說:“我們的包裝太大衆了?不正好迎合大衆的口味嗎?我看賣得挺好的。”

翁豐沉默了一會兒,仔細打量眼前的蘇魁。

在入職前,翁豐看到蘇魁個人宣傳的海報,海報上的蘇魁西裝筆挺,有着軍人的特有筆挺身姿。一張瘦削的臉,有棱有角。然而眼前的蘇魁卻是換了一張臉,也換了一身着裝。他的髮型像海浪由右向左涌起。花花綠綠的襯衫,左右手腕上各戴着一隻名錶。翁豐有時候會聽到別人稱呼蘇魁是“雙表哥”,這時倒是深有體會。

翁豐突然覺得自己可笑,在“雙表哥”面前談茶論道似乎很滑稽。


接下來,翁豐開始體驗到作爲“新人”的別樣待遇。運營總監,招呼他說光棍節要加班。

光棍節當天,蘇魁來公司給員工打氣。每個員工都穿上了印有自由女神像的T恤,蘇魁給大家灌了一會雞湯,然後說給大家加薪,大家打雞血了一般,對着鏡頭大喊,“天魁茶業,加油!”

翁豐也扯着嗓門喊了幾句,頓時覺得自己在浩浩蕩蕩的農民工隊伍裏湮沒無聞了,他的抱負在雞湯,雞血裏變得模糊不清。

運營總監曾全武招呼翁豐,由於訂貨太多,倉庫打包人手不夠,他必須去幫忙。

本來翁豐每天都穿着白襯衫,西褲,皮鞋。今天換上了公司發的T恤,蹬蹬的下樓去倉庫幫忙,這身T恤倒是十分合適。

倉庫裏的小夥們,興奮的哼着歌,打包貨物。

其中一個叫秦真的小夥子看到翁豐來幫忙打包貨物說:“看你新來的,每天襯衫搭西褲,其實沒必要,穿得再好,還不是個打雜的。”

翁豐笑着答道:“我是個文案。”

旁邊的美工設計師遊藝說:“穿自己喜歡的,不過我們公司經常加班,加班幹得活也是雜七雜八的,我這個美工熟悉公司的買賣的每個環節了。有時候還要充當客服小姐呢。”

翁豐說:“分工不明確,無端佔用美工、文案思考的學習的時間,弊大於利啊。”

遊藝說:“沒辦法,人手不足又能怎樣呢?我們做好手頭的活就行了。”

秦真說:“公司不從我們身上多榨點錢,那他還盈利嗎?又不是搞慈善。我去了這麼多家公司,這裏榨錢手段還是仁慈的呢!”

光棍節在倉庫忙了一整晚,十點可以回家了。公司在湖裏區,而翁豐住在思明區,翁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裏看着廈門的夜景。

燈火輝煌的廈門,吃喝玩樂的夜市,目不暇接。

翁豐在蔡塘下車了,村口在烤鴨,燒餅,賣蛋撻······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猶如白晝。

翁豐住在蔡塘的一棟出租房的單身公寓裏。左鄰右舍,樓上樓下住的都是來廈門打工的人。

對面樓的一對夫婦在吵架,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娃娃大哭不止。不過吵了一會兒,整棟樓裏外都安靜下來,畢竟離鄉背井討生活的人,忙了一整天,沒有多餘精力用於爭吵。

單身公寓,500元的月租,沒有空調,沒有熱水器。翁豐衝了個冷水澡,開起風扇,躺在牀上浮想聯翩。

他打開微信,看看朋友圈。好友曹軻在朋友圈發研究生生活的照片,是些上課,聚餐的照片。

翁豐來廈門時,有打算邊打工邊讀點研究生考試的書,他的目標是南京師範大學古代文學。可惜工作如此忙碌,那些考試用書都壓在箱底。

翁豐近來看的是《圖解茶經》,爲的是學以致用。大學時他最愛讀南懷瑾的書,對儒釋道頗有心得。翻開《圖解茶經》,原來所謂茶道,其實就是將儒釋道等哲學思想融入了日常的喝茶中。儒茶是中庸和諧,道茶是清淨無爲,佛茶是靜心自悟。

誦讀《茶經》翁豐覺得心明澄淨。翁豐漸漸不喜歡看考試的書,他喜歡上詩僧皎然的詩,那首寫雲的詩他尤其喜歡,一直唸到背了下來。

溪雲

舒捲意何窮,縈流復帶空。

有形不累物,無跡去隨風。

莫怪長相逐,飄然與我同。


他時常一邊喝茶,一邊看着皎然的詩,覺得似乎摸到了禪所說的“空靈”!然而究竟“空靈”是什麼他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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