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到崖前馬嘶鳴 第五章 普賢行願

春暖花開,翁豐來到長樂龍泉禪寺,這是百丈懷海禪師的道場。

百丈懷海禪師的門庭非常巍峨。翁豐走進禪寺輾轉來到懷海禪師的殿內,懷海禪師敷座在上,四壁是懷海禪師渡衆生的畫像。

翁豐在殿內久立不返,禪師低眉垂手。翁豐在禪師像前跪拜。擡頭看到禪師手中的拂塵。恰似一支玉筆,筆頭白毫纖長,似浮雲無根,纖塵不染。

翁豐看着拂塵,退到殿外,一路恍惚,撞在大悲殿前的石柱上,一個踉蹌沒有摔倒。翁豐走進殿內,我怔了怔,在大悲殿下五體投地,拜了三拜。擡頭一瞬看到伍佰羅漢矗立在須彌山間。

翁豐駭然,仔細又看了看,是塑像。一尊觀世音菩薩像身着紫衫,南海翻浪,一隻魚龍在菩薩足下,口內吐着清泉。菩薩像後,一座假山,從上至下站滿了龍天護法和羅漢山仙。

翁豐彷彿聽到海潮之音在四壁涌來,梵音清澈環繞殿堂。

翁豐靜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接受了一番洗禮。

翁豐離開大悲殿走到法物流通處,他取走了一本經書翁豐想起《普賢菩薩行願品》。

翁豐準備離開禪寺,臨走前,翁豐經過懷海禪師的殿堂,禪師身披袈裟,結跏趺坐,低眉垂手。

龍泉禪寺外,翁豐回首看到放生池中,觀世音菩薩立於蓮臺上。蓮池裏青魚浮沉。翁豐莊重地右繞三匝。晴空突然甘霖灑下,淅淅瀝瀝。

翁豐沐着甘霖煙雨,在寺外徘徊。寺外山墳林立,翁豐在伽藍殿前折了一段柳枝,信手在沙地上寫了一首偈子:


梅雨無聲漲蓮池,青魚跳波自驚疑。

曉看柳色發新芽,方悟昨是而今非。


那日從龍泉禪寺取回了翁豐想起《普賢菩薩行願品》,其中的經句,翁豐吟誦得毛孔舒張,暖流遍身。

尤其其中的長偈,其中有那句,“猶如蓮華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讓翁豐爲之絕倒。

一日翁豐來到離家不遠的泗洲文佛寺。住持頓清是禪宗的和尚。

頓清和尚十分好客,他請翁豐留下來喝喝茶。

翁豐說:“師父,我看過一點佛經,但學得很淺。”

頓清和尚一邊泡福鼎白茶,一邊微笑說:“吃茶。”

翁豐說:“師父說的是趙州禪嗎?”

頓清和尚說:“放下身心不要忙,吃茶吃出趙州禪。”

翁豐笑道:“師父說話還有節奏感。”

頓清和尚說:“佛偈都是用來唱誦的,有音樂美。”

翁豐看見頓清和尚身後的架子上,擺着一尊普賢菩薩的銅像,約有二十釐米高。

翁豐想起《普賢菩薩行願品》,抿了一口白茶,沉思了一會兒。

翁豐問:“‘文殊師利勇猛智,普賢慧行亦復然。’怎樣纔是普賢行呢?”

頓清和尚說:“福慧雙修啊。”

翁豐說:“師父能說得更具體些嗎?”

頓清和尚說:“伏請世尊爲證明,五濁惡世誓先入。”

翁豐說:“師父,爲什麼呢?佛門是淨土,我們應該潔身自好纔好,怎麼反而要同流合污呢?”

頓清和尚哈哈笑道:“火中生蓮華,是可謂稀有;在欲而行禪,稀有亦如是。”

翁豐揣摩了一會兒這句佛偈,恍然大悟。

翁豐說:“在欲行禪。禪師常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是一樣的道理吧。”

頓清和尚笑道:“舉一反三。有悟性!”

頓清和尚看了看時間,說:“晚飯時間了,留下來吃一頓齋菜吧。”

翁豐從兜裏拿出100元,說:“師父收下這份供養,我纔敢留下吃飯。”

頓清和尚笑了笑,收下了錢。

齋菜無非是一些家常的土豆、花瓶菜、芋頭湯等,但是翁豐吃得很開心,翁豐覺得與頓清和尚的交談,讓自己有了許多禪悅,這飯彷彿就是《維摩詰經》裏說的香積飯!

吃完飯,同桌吃飯的慧思和尚回僧房拿了一幅裝裱好的草書《心經》,想和翁豐結個法緣。翁豐收下這幅《心經》,還答應說,明天要帶他的詩集送給慧思和尚。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翁豐如約而至。

慧思和尚拿到翁豐的詩集便看起來。

頓清和尚在一旁泡茶。

慧思和尚問:“翁豐平時也練字嗎?”

翁豐答道:“毛筆字一年就練過十幾張毛邊紙,不懂書法啊!”

慧思和尚說:“我雖然喜歡格律詩,卻不會寫。我侄兒喜歡寫,你看看他的詩怎麼樣?”

翁豐看了看慧思和尚侄兒的詩,說道:“好清新的山水田園詩啊。”

慧思和尚說:“他先學王維的詩,然後又學陶淵明。他說如果早遇到陶淵明,他現在可以寫的更好。你怎麼看?”

翁豐說:“陶淵明的詩,蘇軾說,‘其詩質而實綺,癯而實腴。’就是說,陶淵明的詩看起來質樸,內容卻非常綺麗;詩看起來單薄但感情實際上很飽滿。這是很高的評價。”

慧思和尚說:“那王維的詩呢?”

翁豐說:“王維的詩,蘇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

慧思和尚說:“這個我知道。然而,究竟誰更好呢?”

翁豐說:“各有千秋。但是畢竟王維生在盛唐,格律詩已經成熟。在作詩技巧上王維難免更勝一籌。但是兩人都是翹楚,陶淵明是前輩,是隱逸之宗,是王維學詩歌繞不開的老師。我覺得學詩還是先學王維,把格律寫好,然後再學陶淵明,守着格律,卻放逸地寫。”

慧思和尚說:“真是可以有先後,但是絕無高低啊。”

翁豐說:“慧思和尚,你覺得什麼是普賢行願呢?”

慧思和尚說:“弘法利生啊!”

翁豐說:“弘法利生,能說得更具體些嗎?”

慧思和尚說:“我16歲削髮爲僧,爲的是離苦得樂。我家十分富裕,但是並不和睦,錢財不能使我快樂,親情也不能使我快樂。我過世的奶奶是我俗世最大的眷戀,奶奶喜歡唸佛,她經常給我講地藏王菩薩的故事,她說地藏王菩薩立下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我當時感動得淚流滿面。現在想起來那次流淚是因爲‘法樂’。此後我一直學佛,禪悅法喜相伴,直至出家爲僧。”

翁豐說:“慧思,你的意思是要像地藏菩薩那樣拔濟衆苦。”

慧思和尚說:“我愛好書法,孜孜不倦,想以書法爲媒介,與人結法緣。希望分享我的法樂給大家。”

翁豐說:“看了你的書法,我覺得不復樂五欲樂了,願樂此法樂。”

慧思和尚說:“你的詩寫得這樣好,爲什麼不寫些禪詩。也分享你的法樂給大家啊。”

翁豐:“我懂得的佛理太淺,也想寫些,怕寫不好誤倒了別人。”

慧思和尚說:“佛理有深淺嗎?”

翁豐說:“可我看的佛經太少。”

慧思和尚說:“禪宗六祖慧能不識字,聽了一遍《金剛經》就開悟了。入佛的知己見,要靠真修實證,不在於書多書少。”

翁豐說:“我慚愧,真修實證就更提不上。”

慧思和尚笑道:“我敢下筆用我的書法體解佛經,你怎麼就不敢用禪詩體解佛道呢?修行是一個過程,你把你修行的每一步記錄下來,分享那些法樂,難道不也是在弘法利生嗎?”

翁豐說:“我明白,但是身邊的道友並不多。”

慧思和尚說:“菩薩常做不請之友啊。普賢行願品說,‘十方一切諸衆生,二乘有學及無學。一切如來與菩薩,所有功德皆隨喜。十方所有世間燈,最初成就菩提者。我今一切皆勸請,轉於無上妙法輪。’用你的禪詩勸請他們,勸請啊。”

翁豐說:“我明白了。”

慧思和尚說:“你看過王維的《與魏居士書》嗎?”

慧思和尚說:“我的侄兒看了《與魏居士書》深受啓發,曾經爲此寫過一首古風,我還保存在手機的備忘錄裏,你看看。”

翁豐認真地看起來。

那首詩是:


讀王維《與魏居士書》


許由洗耳費周章,淵明屢乞成多慚。

聖明有意贈高冠,何不袍笏做名賢。

漆園有吏泥途中,摩詰仕隱在輞川。

居士猶持六如偈,渾然不覺在青山。


慧思和尚說:“你能說說詩的意旨嗎?我看的不是很懂。”

翁豐思量了許久,然後說:“我記得《與魏居士書》裏曾提到孔宣父說,‘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無可無不可’應該是這首詩的意旨。”

慧思和尚說:“你能說得更明白些嗎?”

翁豐說:“還是用王維的話來說明吧,‘君子以布仁施義、活國濟人爲適意。’‘無守默以爲絕塵,以不動爲出世也。’我再解釋一下吧,就是要濟世,要度人吧。還要出處自由吧。”

慧思和尚說:“你能信受奉行嗎?”

翁豐正襟危坐,說:“願將深心奉塵剎。”

慧思和尚笑說:“那就如我的書法一樣,寫好你的禪詩吧。”

翁豐拜別泗洲文佛寺,回家去了。

朗月當空,翁豐思量着與頓清和尚和慧思和尚的對話,心潮澎湃。

他想起電影《天心月圓》中弘一法師,回想起自己在茶企的經歷,真是“悲欣交集”!一個佛門修行者,不能守着枯禪,要在滾滾紅塵中,愈挫愈勇,像弘一法師那樣,爲道,負重前行。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