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

總歸是放着膽子要出去呼吸一下。

這段時間大人尚可藉着買菜、復工等機會隔着口罩出門透口氣,雖然氣體不通暢。孩子們就沒有這項“福利”了。不過口罩裏沒有來得及過濾的熱氣,使得口罩變的潮溼,嘴脣在裏面不停歇地碰觸着口罩內側,愈發顯得不舒坦。

“網課”是無奈之舉,但總歸利大於弊。大女兒按部就班跟着網絡在進行新課程,小女兒倒是準時坐在電視機前看視頻。大女兒盼着開學,小女兒卻忘記了上學這檔事,剛入學一學期的她,似乎又回到幼兒園時光,每日玩的不亦說乎。

年後看着這種情況有點急,恰好單位通知我在家待着,身體強壯的都衝到了第一線。心裏感激着同事們,又擔心着前線情況。每日看着新聞動態,在狹小的屋子裏先是焦躁不安,後來近乎麻木了,也就適應了這種生活。

一本書翻了一頁又一頁,到了晚上才發現,也就瀏覽了十幾頁。心神不寧過着幾天,堆積起來的一摞書,只是有一天打掃衛生不經意碰到外,再也沒有動過它們。看來一書一茶一世界,不是所有閒暇時光都能做到的。門窗開着,吹進來的冷風仍讓只穿着睡衣的我有種想喝冰水的衝動。

小女兒剛讀小學,入學前就沒經過幼小銜接的輔導,導致第一學期成績不是那麼出色。原本抱着“散養”心態的我,寒假開始就覺得要改變教育方式了。這不年後在家待着幾天,自己無事可做,才陡然想起小女兒的課程。索性拿起教材,在不影響小女兒讀童話故事的前提下,兼職做了老師。想着覺得滑稽,擁有教師資格證十來年的我,首次充當老師面對的學生卻是自己的小女兒。

小女兒很配合,而我也裝模作樣的“講解”着,畫面很逗。大女兒把我的“教學”戲稱爲“灌鴨式”。果真如此,的確苦了小女兒,一個月不到,一個學期的書,就突擊了一大半。小女兒每天要做什麼,已經習慣了向我請示,她早晨起來比我早,還要敲門給我報到。看來,孺子可教,於是我自己變得“飄飄然”來。

疫情稍松,天氣晴好,我便帶着孩子們出門“透氣”去了。

春天的風算是和風,很舒適,不過透過車窗吹進來,依然有點涼,下意識關上了車窗。

“四季花海”是下午出門的目的地。離家不是太遠,也就一個不到小時的路程。入口處設置了一個關卡,車窗搖下來,伸出左手,測溫登記後,繼續前行。

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綠”。不是我在教科書上給小女兒講的鶯歌燕舞、萬紫千紅的情景,好像感覺春天來了。其實哪裏是來了,那路邊渠上盛開的桃花、飄落的杏花,讓我們霎時明白,是我們姍姍來遲。這個景區很大,是沒有門票的那種,這樣看來就不是景區了,叫做景點較爲恰當。車輛排列有序,遊人都是分開着信步田間,凡是幾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不用說就是一家人了。

田間的油菜花開得正濃,熱情的姑娘們在花叢中擺着各種姿勢,想必是趁着這一片黃的映襯,記下她的美。要是往年此時,婺源定是成爲遊人扎堆的地方。油菜花的外貌極是平凡。它們沒有月季、玫瑰、牡丹那樣層層疊疊的花瓣與多變的姿態,奇異的色彩。它們只是自始至終的黃色,那樣充滿朝氣的黃色,彷彿那陽光沉澱在薄薄的花瓣尖上。小時候房前屋後種滿了油菜,每逢油菜花開,睡夢中呼出的氣體都是那濃郁的油菜花香。讀初中期間,到了春天,每天往返學校與家,必經這“油菜花海”,走在裏面,真的像到了童話世界。放學後,拿着一本書,躺在油菜花深處,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有時候早自習一結束,就闖進菜花地裏,被露水打溼的衣服上夾帶着片片碎花,興奮到極致。

隨手拍了景點的一處景色,一些人也被我囊括其中。拍攝玩耍的人羣,看到了好多人,看到了希望。春天是來了,那麼口罩摘下的日子也不遠了。於是,發了朋友圈。

朋友圈的評論處很快跳出“柳如煙”幾個字,瞬間我的腦海裏都被那些各色各樣的柳條充斥着,是小巷柳煙,還是春雨如酒的柳如煙?我醉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詩經中被傳唱流芳的詩句,每每吟誦都百感交集。古來征戰幾人回?那故土路旁的柳,見證了離人揮淚作別、前途未卜的征程。柳綠如煙,從飄絮到葳蕤,直到凋零寂寞。宋代魏夫人詞道:三見柳綿飛,離人猶未歸,折一枝柳等你,冒着風雪也要等你回來。回望這些當初並不見得浪漫的抒懷,這如煙的柳,曾寄予了古人多少的情思和希翼啊。

或許是朋友的一個不經意間的評論,勾起了我諸多遐想。

鄭板橋在《莫愁湖 》一詩中寫道:

鴛鴦二字,是紅閨佳話,然乎否否?

多少英雄兒女態,釀出禍胎冤藪。

前殿金蓮,後庭玉樹,風雨催殘驟。

盧家何幸,一歌一曲長久!

即今湖柳如煙,湖雲似夢,湖浪濃於酒。

山下藤蘿飄翠帶,隔水殘霞舞袖。

桃葉身微,莫愁家小,翻藉詞人口。

風流何罪?無榮無辱無咎。

記得有這樣一副對聯,圍繞柳如煙,據說來自歐陽修的詞。上聯:燕子來時,細雨滿天風滿園,下聯:闌干倚處,青梅如豆柳如煙。對聯主要是針對春天絢爛多姿,讚美春的生機勃勃景象。

古人是爲何那麼鍾情“柳如煙”,且富有詩情畫意,的確令我費解。

柳樹對於兒時的我,太司空見慣了,只是那會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柳條嫩葉會與“柳如煙”相關。加之那會的柳樹多是一般的柳樹,就是那種柳條向上,不似現在的柳枝下垂。有時頑皮起來,在柳樹剛發芽的時節,折上一根插在地上,覆蓋些土,再澆灌些水,有時葉子在上竟能瘋長。不過根部是不動的,沒幾天,就蔫了。緊接着又能攀到樹上,從不顧及樹的感受,一把一把扯下很多柳條來,編織成帽子,戴在頭上,然後趴在麥苗地裏,拿出木製駁殼槍,英姿颯爽。直至這些柳條幹在頭上,然後被擲在河裏,也斷然想不出“柳如煙”。但柳樹的回憶始終貫穿於我的人生,雖然沒有柳如煙的字眼。

少年時喜歡在春雨初歇的下午,一個人靜靜地漫步在大河的樹蔭下,有時候索性躺在河岸上。眼前,一泓秀水,一簇野花,幾隻野鴨,交織成春光美景。可是那會不懂詩詞,看着頭頂上嫩綠的柳條,的確心曠神怡。到了週末,我就會一個人獨自在河畔逗留,河邊的柳條被我拽了多少,記不清楚,只知道回家後,滿手心都是綠漬。母親站在跟前,直到我用臭肥皂把手清洗乾淨,才允許我上桌喫飯。小時候,沒見過茶葉,也就不可能用茶葉和柳葉相比較。至於柳如煙,仍是相隔太遠。

看到綠柳,只會徒增鄉愁,是淡淡的,還是濃濃的,要以時間而定,與心情更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依然不知把這美如畫的一片柳綠和柳如煙聯繫起來。

  鄉愁,有時候真的可以綻開花蕊,就如江楓漁火一樣,點亮你的心燈,讓你在無邊的思念裏,享受一種巴山夜雨般細膩而甜潤的孤獨。參差的柳影,不一定要圓滿一個“月上柳梢頭”的等待,帶有缺憾的情緒,也許,更深沉,更濃稠,更悠長……

景區樹木很多,還有那紅白相稱的玉蘭花,和着田地裏冒出青草發出的香,一時難以分辨是到底是誰的香了。只是那“柳如煙”,使我越發關注小渠邊的柳樹。站在一個位置,歪着頭,把一串綠盡收眼底。想到小巷柳如煙,此刻是否可以改名爲:小渠柳如煙?

不知是夢裏有柳,還是柳裏有夢。今晚定是一個不眠夜,失眠的源頭,定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柳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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