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堂妹
我的這個堂妹有點特別，是五婆有一天上街的時候，在路邊撿回來的。我媽知道這事後，也想去撿一個回來養，但最終沒有實現。撿回來時，還不會走路，也不會爬，看着應該是很可愛的樣子吧？剛出生沒多久，是別人看着是個女的就丟棄了。我看見她的時候，已經會走路，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很像一隻水鴨子。就一個人拿了個紅色的膠碗在她家門前堆着的一堆泥沙旁，用膠碗舀泥沙玩，看着確實可愛。又有一次，我媽還對大家說也想去撿一個來養呢，最終還是沒撿到，或者說不敢去撿。
那時候我還小，只是讀了3年級。其實已經11歲了，當時的孩子上學都特別晚。之前不知道怎麼知道五公家裏有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堂哥，他讀一年級時，我還沒有上學。他也愛和我玩，就時常到五公家裏去找他玩，也就時常可以看到那位堂妹了。把她叫堂妹，是因爲她也叫五公五婆叫阿公阿婆。我時常看到的，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玩，那穿的衣服多是舊衣服改的多吧！臉上手上總是有點髒。只要是那會的大人都是忙着做農活，沒有太多時間顧得上孩子。人是瘦小的樣子，總感覺她的膚色比較黑。好像堂哥是不大看得起她的，至少我沒看見他有對她好的情景。我想五婆的想法應該不一樣，不然當初就不會把她撿回來了。而她現在也有3歲了吧！只是還不太懂說話，也不太理會別人。五公五婆的田地也多，他們總要到田裏或者山上幹農活。他們的兒子們，都已經出外面工作了。常常是隻有堂哥和她在家裏;這樣一來，就沒人照顧，身上有些髒也是沒辦法吧！加上那時候，小孩子都很容易感冒，總是流鼻涕，很容易就會把身上弄得髒髒的。而堂哥，聽村裏的人說他讀書比較好，反正比我好吧！我沒有注意這些，那時候的我們都是很要好的。而堂哥爲什麼對她不好？我是不知道的，也沒有問過，反正我常常看到五婆對堂妹是挺好的。有次看到是給她喂粥喫，讓她坐在小木橙上，一口一口慢慢喂她喫;有次是看到帶着她在家門口走路，大手拉着小手慢慢走着;有次看到是給她洗澡，一邊給她洗着一邊陪她玩一邊說“洗白白，真乖乖”。……看着這些，想想我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的待遇，應該是我的媽媽還沒有細心到如此吧。我想她的童年就算不美滿，也是幸福的。
其實我只顧着自己玩，只有和同齡的人才會玩在一起，比自己歲數大多的或者是小太多的人，都沒有去注意，除了在意別人是怎麼對我的，用什麼眼光看我，怎麼評論我的，是說我好呢還是不好的。聽到哪個大人說我好的，就覺得他和藹可親，說我不好的就覺得他是壞人。也許這是孩子的天性，小孩子都一樣吧？所以對這堂妹是沒有什麼印象的。我好像看見她哭過，小孩子都常哭，也是常有的事，好像也就這樣了。
本來村裏人，都是過得很平靜，一般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吧？然而事故終於發生了。那天我們都上學去了，中午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雨。下午放學回家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大水還沒有退去，兩邊田地裏的禾苗蔬菜還被水淹沒着，到處是汪洋大海一般的黃泥水，浩浩蕩蕩地向東方奔馳而去。回家沿途的小路，早已被走路的人踏出滿路的泥漿來，路面溼滑而難走，甚至有好多同學被大水阻攔不能回家，只能在河邊上等着。一天都沒有出太陽，到下午雨過天晴後光線是依然很明亮，主要是夏天的時候，天黑得晚。我回到家裏的時候覺得很有些異常，河對面的五婆家裏有很大的吵鬧哭喊的聲音。我禁不住問了問媽媽“五婆家怎麼了”。
媽媽說：五婆撿回來的女孩被水沖走了。
我嚇了一大跳。怎麼可能呢，怎麼會這樣的？我有點蒙了，站着一動不動地，心裏莫名其妙地傷心起來。媽媽沒有注意看我，忙着她的事情，一邊叫我趕快煮飯。我沒有答應她，但還是去打米準備煮飯。首先我相信這件事是真的，接着自己暗暗傷心起來，我擡着一大鋁盆的米放到水井邊，搖出水來洗米。可當自己每一用力總覺得我的力氣小了許多，好像是太累了一樣，精神也不能集中。無法可想，時常看見的人突然間就再也見不到了，這是怎樣的哀傷啊!
接着聽到議論的也越來越多了；說的是五公在橋對面的這人家裏幫忙開採石頭。我也去看過的，就是在大石頭上打上一排的小洞，把好幾枚大鐵釘放上去，再用大鐵錘一下一下的打下去，頭石裂開了，分開成幾個小石頭，這是又累又髒的，又很需要技術的活;一般人是不懂得的。我看見他能開出各種各樣的石頭樣子，最常見到的是長方形和正方形。聽說大雨過後，小孩子從家裏出來，尋找五公。她來到河邊的時候，要過橋，走到橋中間的時候，踩空了，就被水沖走了。這是大部分人的猜測。這個橋，是一個木橋，兩邊有兩個長木頭支撐中間用木板釘起來，直接連着兩邊的路，在河中間還有個木樁橋墩，木橋是用繩子連着邊上生長的竹子。日子長久了，釘子也生鏽了，木板就會鬆動，如果有人一不小心踏到邊上，木板就會翻起來落到河裏，運氣好的人就會是虛驚一場。我就踩斷過一塊木板，腳就從中間陷下去了，腳倒沒什麼事，就是人摔在橋面上，把手擦傷了。有的時候推着單車經過，要是載的東西多了，木板直接從中間斷掉也有的。這是有一次我爸用單車拉着肥料回家，說起來的。我也時常到這橋邊來玩，也踩翻過一次橋板，這次是有驚無險。但是下大雨時，是不能走這裏過的，只要一下大雨，原來只有小腿深的水就會很快漲過這不到兩米高的木橋面上。
現在看來，每次發大水，我們這些淘氣的小孩子總愛跑河邊來，不知道讓多少的家長承受了多少的擔驚受怕，我們當時只是不懂得。
我想：應該是家裏沒有別的人在，或者是她走出家門時，沒有人注意到她;而她應該是想念自己的爺爺了吧？那五公工作的地方她應該知道的，也有去玩過的，我之前還在那家人的屋子背後看見她在邊上的石頭坐着玩，五公就在一邊工作。
第三天的時候，是星期六了，我在河邊玩，也就無意中聽到了一個大媽又提起這事來。說五婆沒有找到小孩，連屍體也沒有見到。而她肯定地說“她前天下過雨後，路過河邊小路時看見小孩子站在橋的那一邊哭着，她並不知道小孩是怎麼了，當時的河水很急了快衝上橋面了，也就叫小孩不要過橋趕快回家去，後來她也就趕回家了，再後來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了”。
我於是想：小孩隔着河對岸，可能水聲太大聽不清楚她要說的話，可能以爲要叫她過去，當小孩子要走不走的時候，她卻離開了，等她走到橋面上的時候，由於恐懼心理蹲在橋上，進退兩難，等來的是大水漫過了橋面，橋被沖垮了人也被沖走了。二是小孩子，並沒有走上橋面，她只聽見有人在對着她說話，誤以爲是指責她或者是她不能理解的其他意思。也導致了她害怕，恐懼。只能站在原地一邊哭一邊等着救援。就在他等待的時候，水勢越來越大，漫過了橋面，也就漫過了她站着的路面。她已經哭昏了頭，只知道害怕不懂得離開了，終於累倒在水裏，就被水沖走了。三是，她只是自己哭泣，並沒有聽到對岸的人有對他說話，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人，以爲會有人來救她，然而來了的人沒有施救，離開了。而她已經不知所措，在等待中河水已經漫上路面把她沖走了。而現在也沒有證明，哪一個可能性比較大，也無從考證是否還有其他的原因？而可以確定的是，她出事的地點在橋邊或者橋面上。她就這樣離開了人世，永遠，永遠！
人們依然平靜地或者高調地活着，或者偶然有的人想起，議論起來，那心裏面殘留的也只是恐懼，生怕會有什麼神祕的東西，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樣，總要裝出許多複雜的表情來，故作神祕地怕別人聽不見。都說死於非命的人是應該避諱的，特別是小孩子最爲恐怖，這是什麼原因我就不知道了。無奈我還是時常想起來，心裏難免難過，總覺得她應該是一個好人;而終於無法見得，就連她的樣子也漸漸模糊，記不清楚了。而五婆那時候的哭聲至今仍覺得很清晰。現在大家的生活都比較好了，也就沒聽說村裏有誰再撿小孩子了，也沒聽說有誰丟掉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