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法則】第三十七章 帶你去看人間的煙火

 什麼事情都不想做,兩個人膩在一塊,不時說兩句話,就像回到了從前在這個屋子裏的時候。

  晚飯喫到一半,陳景逸的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陳景逸頓了一下,起身走到客廳那落地窗,才接通電話。

  說了兩三句話便掛了,陳景逸捏着手機看外邊五彩斑斕的城市,心跟鋼筋鐵泥鑄的,此時此刻竟沒有多少悲傷,陳景逸甚至分辨不出現在自己是什麼感覺,大約就是知道她終將逝去,心裏已經做好萬全準備,真正發生的時候,卻還是像被悶頭打了一棍。

“怎麼了?”齊珏走過來,沒骨頭似的趴在陳景逸肩上。

陳景逸回頭看了看他,“有煙嗎?”

齊珏挑眉,轉身尋了煙遞給他。看着陳景逸熟練地點燃抽了一口,齊珏纔將手搭在他肩上捏了捏,“你還會抽菸?”

陳景逸吐了一口煙,眉眼低斂,“戒了很久了。”

齊珏抽出一根菸,叼着湊近陳景逸,點燃。

陳景逸看了他一眼,掐掉齊珏的煙,湊上去啃咬,侵城掠地。

陳景逸放開齊珏,抽完最後一口煙,煙霧瀰漫朦朧了他的面容,齊珏聽到他說,“跟我一起去吧,我帶你去看人間的煙火。”

去哪裏齊珏沒有問, 陳景逸一路上都很沉默。

飛機轉火車,又轉大巴。

大巴破舊得像是要報廢,一上車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陳景逸拉着齊珏在前排坐下,遞給他一瓶水,就毫不在意的靠着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椅背閉目休息。

齊珏左右瞧了瞧,難受地動了動屁股,這一路折騰得他有苦難言。

一隻手按住齊珏的腦袋壓到他的肩上,“還得兩三個小時,歇會兒。”

齊珏喜滋滋地靠過去,將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上去。

車子沒開出去兩分鐘,齊珏就被顛的要瘋了,就這麼個破爛玩意居然還能開出這麼個速度。

齊珏第三次挪動姿勢的時候,陳景逸一把將他上半身壓在自己腿上,一手兜着他的頭。

齊珏哼了一聲,這個姿勢除了有點難堪有點擠,確實挨不到他的傷處。

被陳景逸叫醒的時候,齊珏迷迷糊糊地跟着起身,下車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後,才如獲新生。

  一口氣灌下大半瓶的水,齊珏打量着周圍。這,應該算是個鎮上,大巴停靠的地方對面的這條街看着還挺繁華,路口是一個大超市,門口擺滿了一排排的電動車三輪車,一眼望去,街中間還有一個疑似商場的地方,路兩邊是各種商鋪,挨着馬路邊,左邊是一溜擺在地上的賣菜攤,右邊有幾個瓜果攤,其餘都是小推車賣各類喫食。

  齊珏朝着那邊走了幾步,扭頭才發現陳景逸已經向另一個方向走了很遠。恨恨剁了一腳,齊珏快步跟了上去。

  “我好餓。”齊珏嘟囔。

  陳景逸從包裏掏了一個麪包給他。

  齊珏沒有接,彆着臉不吭聲。陳景逸此刻也沒心情哄他,看了他一眼,擡腳向前走去。

  齊珏罵了一聲,踢踢踏踏跟在後面,一顆碎石子被他無情地踢來踢去。

  走了十幾分鍾,陳景逸拐進一條小道,齊珏亦步亦趨,剛拐進去,手就被抓住。

兩個人對視看了一會,誰都沒說話,陳景逸牽着他的手向前走,齊珏也沒甩開他。

這條水泥路似乎是新修的,路面平整,只是一眼望不到頭,彎曲處被比人還高的玉米杆遮的嚴嚴實實。晌午的陽光曬得人頭暈眼花,又走了不到十分鐘,齊珏的步子就慢下來了。

陳景逸頓住腳步,拿出麪包遞給他,“先墊點吧。”

齊珏搖頭,陳景逸回頭看了一眼,又往前看了一眼,半跪在齊珏面前,“上來。”

緩衝完被齊珏猛地撲上來的衝擊力,陳景逸把人往上顛了顛,“瘦了。”

齊珏嗯了一聲,“想你想的。”

陳景逸嗤笑,“花言巧語。”

跟陳景逸嘀咕了幾句,齊珏就耐不出陽光的魅力,趴在陳景逸背上又睡着了。

齊珏醒的時候,周圍靜悄悄的。

開門走出去,踩着吱呀吱呀的樓梯下去,穿過大堂,尋着聲音走到前院,纔看見四五個圍着井洗菜刷洗的女人。

談天的聲音跟摁了暫停鍵一樣驟然停滯。一個圓臉的中年女人在衣服上前後擦了擦手,湊到齊珏面前,“是景逸的朋友吧,我是景逸的舅媽,餓了吧,我先給你拿點東西墊吧墊吧,等他們回來,再上桌。”

齊珏勉強聽懂了女人蹩腳的普通話,看了一眼女人胳膊上的帶的白布,又環顧一週,接過女人從屋裏拿過來的玉米,道謝之後想了想,問道:“是……哪位親人去世了?”

女人搬個小板凳放在井邊,招呼着齊珏過去坐,“是我婆子,景逸外婆,老人家八十多歲,夜裏睡夢中沒的,生前也沒受什麼病痛折磨,壽終正寢,算是喜喪了。”

齊珏啃了一口玉米,點頭。

旁邊幾個婦女嘰嘰喳喳用方言問着女人,女人搖搖頭笑罵了幾句,手上動作利索,將東西都收拾進屋。

陳景逸遠遠墜到人羣后面,跟一旁的舅家弟弟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齊珏被一波又一波進屋的人打量,伸着脖子看了許久,才瞅見陳景逸的身影。

陳景逸在表弟的提醒下,看向坐的端端正正,右手捏着個啃乾淨的玉米棒子的齊珏,一瞬間飄飄忽忽的心落了下來,只覺,可真可愛。

走上前,拿過齊珏手裏的玉米棒子,隨手扔到角落裏一個破爛的鐵桶裏,指揮表弟壓井水,兩人湊上去一起洗手,光面正大地碰了碰。

飯沒喫多少酒喝了不少,調笑着灌齊珏的酒大半都被陳景逸擋下來。勉強吃了幾口,陳景逸拉着齊珏到屋外醒酒,兩人還沒說幾句話,陳景逸朝前走了幾步,看着遠處開過來的幾輛車有些愣神。

戲臺班子很快在門口搭起來。

請戲臺班子的人是李家老太太的三女兒,在外做生意,有了出息,就是離婚了惹得她老孃不痛快,這些年只往家裏拿錢,都不怎麼回來。一個女人,帶着個女兒,有錢又怎樣,其實心裏怕是苦得很。

還有那個娃,就是陳家那個娃,當初他爹逼死了他娘和妹子,幸好這李家老太太把他帶這家養着,要不哪能有現在的出息啊。

那可不,聽說李家媳婦在咱市裏買了房子,要不是這三女兒和陳家娃兒給老太太的,他們哪裏來這麼多錢。

李家媳婦的兩個閨女前些年出嫁也給他娘掙了好大一筆彩禮錢呢。

那可不,這李家媳婦精得很吶。老李娶了她也算是有福氣了。

齊珏坐在從周圍村裏聚集而來的人羣裏,聽着他們細數這一大家子的裏裏外外,將潰膿流血的地方一個個挑開。

戲臺上《四郎探母》唱得熱鬧,齊珏低頭看手機上十幾個未接電話,上下滑動了一下,摁滅屏幕。

戲臺班子一直唱到晚上快九點。

煙火隨後炸響在滿天繁星爲背景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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