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點紅】第十一章 有美人兮

藍思追在屋裏呆了三日,纔在金凌的陪同下出門。

溫家樹倒猢猻散,整個不夜天已經見不得幾個身着紅袍的人。

一路上碰到好幾波擡着箱子滿臉春風得意的人,一瞧跟金凌在一塊兒又身着溫氏家袍,明白眼前就是斬殺溫若寒的少年英雄溫苑,臉上都有些尷尬。一瞧是他,快步溜走的佔大多數。也有些肚裏有乾坤的,面色不改的與藍思追見禮。

藍思追微微頷首,拉着金凌走開,像是根本沒看見他們擡走溫家的寶物。

金凌哼道:“你就這麼放任不管。”

藍思追啞然失笑,“我能怎麼管。”

金凌想了想,湊近藍思追耳邊嘀咕,“我昨晚聽見那些宗主們跟小叔叔請求,好像是要分溫家的屬地。”

藍思追淡淡哦了一聲。

金凌恨鐵不成鋼,藍思追看着不遠處被踩成一塊兒破布的溫氏家旗,平靜道:“我如今自由自在,性命不被人拿捏都已是萬幸,那些身外俗物,又計較什麼呢。”

說話間,遠遠看到一羣人正朝着他們這邊走過來。人來人往本不稀奇,奇就奇在被一羣帶劍的修士圍在中間的是清一色的紅袍女修。打眼一看,約摸着有三四十人。

及近一看,才知那紅袍多少有些不太正經。雖乍一看與溫家校服差不多,可外層那薄紗材質根本擋不住刻意被開低的領口和收緊的腰身。行走間,脂粉香撲面而來。

這羣女修是什麼身份不言而喻。或許,本不該稱她們爲女修。

西邊後院養着一羣姬妾的事兒,藍思追是知道的。當年溫旭溫晁強搶豪奪擴充了不少,後來他倆相繼殞命後這處便從風口浪尖上撤下來。可這不過是由明轉暗,偷偷摸摸的齷遭事兒少不到哪裏去。端看有些女修的年紀,便知這些年也未曾有過停歇。

按理說溫家大勢已去早成定局,眼看着不夜天僕從雜役都跑得差不多了,這些美貌女修竟還有三四十人之衆,不哭不鬧乖順跟着身着金星雪浪袍的修士走,存得是什麼心思也是一目瞭然。

故而駐足上下打量者衆多,更有甚者,三三兩兩紮堆,挑肥揀瘦,評頭論足。

金凌臉皮薄,下流的話聽了幾耳朵,眼睛便不知該往哪裏看了,側過身去,拉着藍思追便要走。

藍思追無可無不可,順着金凌的力道就要往別處走。

剛走兩步,便聽身後有人驚歎了一句,“此女真乃人間絕色!”

那倒是要瞧瞧了。

藍思追回頭看了一眼。

那女子被衆人打量觀賞,臉上卻未見一絲羞赧,許是經年不曾笑過,眉眼間結了一層寒霜,縱是身着欲語還休的紅紗,也生生戳成一朵冰清玉潔的高嶺之花。

女子的目光輕飄飄地從藍思追身上的紅袍帶過,嘴角淺淺的勾起,也不知在笑些什麼。

這一笑自是讓旁邊圍觀的人禁不住驚呼。

那女子很快收斂了神色,跟着護送的金家門人往前走,衆人也相繼散去,倒是還有幾個不死心的,死皮賴臉的跟着那女子向前走去,就是喫不到,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金凌拍了藍思追的肩膀一巴掌,“走了。”

藍思追揉了揉肩膀,笑道:“你再多加幾分力氣,我就能在屋裏再躺三天了。”

金凌哼道:“我這不是看你看美人太過入神了嗎?”

藍思追:“……”

金凌走了幾步,突然扭頭湊近藍思追,低聲道:“你要是…我去跟小叔叔說說。”

藍思追:“說什麼?”

金凌紅了臉,沒回聲,瞪了藍思追一眼。

藍思追愣了愣,反應過來,拍了拍金凌的肩膀,笑得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藍思追道:“想什麼呢,你舅舅知道你這小小年紀已經懂了這麼多了嗎,還要給我拉郎配,不怕你舅舅打斷你的腿。”

金凌被藍思追逗得滿臉通紅,怒而抽出佩劍劈了過去,藍思追躲了躲,二人嬉鬧了一陣,才繼續朝着原先的目的地走去。

藍思追看着依舊氣鼓鼓地金凌,笑道:“還惱呢。”

金凌哼唧道:“也不知道剛纔是誰盯着人家挪不開眼!”

藍思追忍不住笑了一會兒,才擡頭看向前方的一片狼藉,想了想,才狀似嘆息地道了一句,“她有點像…像一個故人。”

“故人?誰啊?”金凌扭頭問道。

藍思追笑笑沒吭聲。

追問了一路都沒得到回答,待走到藍思追的住所時,金凌突然一巴掌拍到藍思追的胳膊上,“我知道了,像澤蕪君,是吧?”

藍思追頭都沒回,“是是是。”

金凌跟着藍思追進了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事先交代過,這屋子還好好地維持原貌,並不像一路走過來的房屋一樣都被翻個底朝天。

屋裏的擺設一如三天前。藍思追走進走出幾趟,燒了壺新茶,砌了一杯遞給一旁看東看西的金凌。

喝了兩口茶,藍思追走到書桌前,看着那臨摹的半副書帖有些出神。

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藍思追撩起衣袍坐下,提筆繼續寫下去。

金凌拎起一方不知名的石塊轉身正要開口問,一看到這副畫面一時沒了言語,小小少年恍然覺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同身受。

藍思追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金凌不知道何時已經離開了。

日頭西落,屋內已經有些昏暗了。藍思追剛想起身點燭火,便聽見一聲輕輕的叩門聲。

藍思追盯着屋門外透進來的燭火光,沒有回聲。

“小公子,你在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聲音清清冷冷,藍思追幾乎瞬間就將這個聲音跟白日裏見到的女修掛上了鉤。

金凌真的去跟金光瑤說了?

藍思追有些頭疼,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剛想開口說話,卻被來人的裝束驚了一下。

只見那女修換下了白日裏招搖的紅衫,穿了身寡淡的白衣,在燈籠映襯下,顯露出一種冰雕玉琢的美,美得人不捨得轉開眼。

“小公子,金宗主派我來給您送點喫食。”

女修似乎早已習慣男人看到她時顯露出來的癡迷,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向藍思追說明來意。

還真是金凌跟金光瑤說了?

藍思追點點頭,“東西給我,你回去吧。”

女修似乎有些錯愕,很快就恢復如常,“金宗主吩咐,讓我在小公子身邊伺候。”

“我這裏不需要人伺候,煩勞仙子替我多謝金宗主的好意。”

女修終於捨得擡頭看了藍思追一眼,似乎是在研判他這句話裏有幾分虛情假意。

“煩請小公子讓我伺候您用完膳,好讓我回去也有個交代。”

這個要求倒也合理,藍思追側過身,將人讓了進去。

找了半天火摺子沒找到,女修取出燈籠裏的蠟燭將房中的燭臺一一點燃,恰巧圓桌旁的火燭燒得就剩個底了,隨手將手中的蠟燭放了上去。

轉頭時才發現藍思追已經將食盒裏的飯菜取了出來。

“小公子,我來吧。”

藍思追也沒拒絕,在桌旁坐下,想了想,道:“我可以去求了金宗主放你離開。”

女修搖頭,“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藍思追看了看她,“許你一筆不菲的錢財,足夠你安穩一生。”

女修聞言笑了笑,看向藍思追的目光柔了下來,像是在看曾經天真的自己,話到嘴邊轉了幾圈,還是嚥了回去。

藍思追在喫食上並不怎麼挑剔,略用了用,便放罷碗筷,衝着女修道:“你回去吧,若是反悔了,可以來找我。”

女修這才確信藍思追先前的話並不是道貌岸然的假意推據,一時間也愣住了沒有動作。

二人正僵持着,卻聽得門口一聲,“我這是來得不巧?”

這話說的沒有一絲愧疚,倒是調笑的意味更濃。

藍思追轉過頭,起身行了個禮,“江宗主。”

江澄站在門口,不進來也不像要走的樣子,上下打量了那個女修幾眼,“這就是他們說的那個絕色女修,也不怎麼樣嘛!”

藍思追知他也看出來這女修有幾分像含光君,說這違心的話不過是因爲他一慣不怎麼待見含光君,怎肯承認這副容貌堪稱絕色。

“你回去吧。”藍思追低聲對女修說道。

女修一看到江澄就有些慌亂,匆匆收拾了碗筷,倉皇而去,連燈籠都忘記拿。

江澄眼瞧着女修跑個沒影,才擡腳進了屋,將屋門掩上,衝着藍思追喝道:“好大的膽子,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敢放個不知底細的人進屋,嫌命太長?”

藍思追自動忽略掉江澄語氣裏的刺兒,只覺出他實打實的關心,正色回道:“江宗主教訓的是。”

藍思追這乖順的回答倒讓江澄有些不自在,連忙轉移話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是時候給我個交代了。”

藍思追在江澄身旁坐下,“溫若寒逼我立下了心魔誓,我必須在這幻境裏完成。”

江澄皺了皺眉,“什麼心魔誓?”

藍思追苦笑,不知爲何突然有些頭暈,“就是…”

後面的聲音逐漸微弱,江澄看着藍思追的臉色越發不正常,搖搖晃晃像是要倒下的樣子,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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