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學以前有一半時間寄養在外婆家。那是個有上下水和暖氣的樓房，她家在1樓，推開陽臺後面是個院子，鋪着地板，有花壇有樹。
而我自己家是一個10平米的平房，兩個沙發一張牀，一個電視就擠滿了，好像沒有爐子。冬天晚上從外婆家回去伸手不見五指，睡覺時就燒一瓶開水暖被窩。學前班時父母照常到外地工作，我倒也沒有想念他們。
半年之後跳級到父母工作的地方，那裏是我的出生地。我們住在一個項目部，裏面是一排排的平房，屋頂上鋪的是石棉瓦，有些地方漏雨，好在地面用水泥硬化過。這地方再熟悉不過了，我上學前另一半時間就住這裏。
由於靠近山腳，項目部大院的動植物非常豐富。我家廚房進過喜鵲，外邊的老鼠有磚頭那麼大，別家養的狗偶爾從身上撓下一隻蝨子嗑了，某年冬天有1只貓鑽到我家牀下的鍋碗瓢盆攆都攆不走，某年夏天還有1條蛇從石頭縫鑽進水泥地下面。房間污水泡過的地面上散佈着野花和螞蟻洞，樹林裏有一種鳥頭上豎着3根羽毛，書上說那叫“戴勝鳥”，而灌木叢裏就扒着一片片蜘蛛網。
我上學以後開始一個人去上院裏的旱廁了。印象最深的是鑽蛇那房子旁邊那廁所（我們在項目部搬過3次家），外邊一個大蜘蛛網上扒着一個黑黃相間的秀氣蜘蛛，再遠點有個棕色的大蜘蛛。裏面各種蟲子就不必細說了，不過印象最深的是一種長翅膀的大黑螞蟻，飛過來飛過去，如果在外邊遇上我一定會想辦法捉住它，然後把翅膀拽下來。我有一個大學同學一直住城裏的，軍訓時就因爲那種廁所一個星期沒大便。
項目部經常停電。我有時候點蠟燭寫作業，有時候還跟父母去飯店寫；作業不多的時候那黑白電視也不能看了，只好摸黑出去，好在天上的星星比較亮。尤其到了冬天，星星周圍泛着白光，有點百度圖片裏“銀河”那意思；如果不是我父母給周圍建工廠，可能還真有那效果。天冷的時候，我經常在上下學路上調整自己，時而發抖取暖，時而放鬆肌肉感受着寒冷與溫暖的交變。
大概許多人都不希望自己孩子住在這種地方，他們奮鬥的目標就是一套有上下水和暖氣的樓房。但我那幾年完全沒有感覺到什麼痛苦和落差，每天睡覺前抱怨的只是沒玩夠。現在國內的房子據說足夠養活全亞洲的人，但孩子們已經沒有地方玩耍，甚至玩耍似乎成了一種墮落的行爲。
這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