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情缘

题记:如果每个故事都会成为一则预言,我会竭尽所能给它一个好的结局。


最近一连很多天,小麦总是在午夜十二点接到他下班前的最后一个派送单——从一家凌晨打烊的糖水店到隔条马路的某小区。这一单让小麦和好几个人混了个脸熟,包括店里当班的两个小弟、小区门口轮流值勤的保安,额,还有楼下垃圾箱旁的一对野猫。之所以说那是一对,是因为有次它们刚好被小麦撞见做那种事儿。已经是五月的天了呢,小麦一溜小跑有点喘,他听到自己喉咙里咕咚一声,哦,小麦只是咽了口唾沫。等送完外卖下楼时它们还没结束,好像还更起劲儿了,他摇着头笑笑,在心里向那两只小东西说了句:晚安。

也是向楼上那点餐的人。

“放门口吧,谢谢。”,接通的电话里唯一的一句,说完就会挂断,这是他对点餐人唯一的了解。声音又低又沉,几乎听不到第二个“谢”字,仿佛那是从一个真空的地方飘过来。仅能判断出是个女性,至于年龄,从声线看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声调却像个没有生命力的老妇,完全猜不出。

回到出租屋已是凌晨一点多,房东是个热情的北方大姐,在一楼商铺开了家面馆,上面就改成单间租给小麦这样的打工仔。等小麦洗漱完躺下又想起了那个点餐的人,外卖单上的备注:双糖。莫非是个嗜糖如命的胖子?苗条的姑娘才不会在大半夜喝下一碗高甜度的糖水呢~很快小麦就进入梦乡,梦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支起一口大锅熬着糖,连空气都是甜甜的味道,那对野猫绕着他高一声低一声的叫~


小麦是个四线小城过来打工的孩子,之所以说他是个孩子是因为他的确年纪不大,并且作为父母的老来子、家里的小儿子,他有一种天然的稚嫩。也许用“稚嫩”这个词来形容一个身长背阔、深目高鼻又血气方刚的男生不太合适,小麦的外形的确跟“嫩”挂不上的,来到这个城市才送了两个月的外卖就已经把原本雪顶奶油似的的他晒成了小麦色,撸起的袖子把手臂分成了界限分明的两节,像戴了一双棕色手套。他那口牙齿,在房东老板娘要介绍自己侄女给他认识的时候,会咧到耳根上,两片黑里透红的霞光也跟着红到耳根~

小麦出来打工家里是反对的,虽算不上家里有矿,但父母积累、哥姐的宠爱,也能让他这个宝贝疙瘩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玩一辈子过家家。但小麦不想这样,书没读好还能怪脑袋不行,但他不能连手脚也给用废了。别人干了一天都陆续下班了,而小麦的工时是结束在凌晨,每日匆匆的三餐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饭,他流的汗让他觉得畅快,他出租屋的单人床让他睡得踏实。

但这是怎样的一个城市呢?是车水马龙金碧辉煌,还是浮华奢靡欲盖弥彰?小麦,黄色的袋鼠杉是他出入各种场所的通行证,两个轮子的电单车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没人会多看他一眼然后惊叹这个外卖小哥有多帅,也没人会完全跳过他的身影过日子,小麦和他的万千同行一样,是这个城市被忽略、被需要的存在。


凌晨前的一刻,小麦的手机又响了:您接到新的M团订单啦!果然,她又来了。糖水店的哥们儿边吐槽边做,每次都这么晚,这客人是故意搞他们还是怎的。小麦呵呵笑着圆场,兴许是个要熬夜的主儿呢~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小麦想都没想指着橱窗里仅剩的两个脆皮大泡芙:“这两个我要了。”

仅是一个马路的距离,小麦没骑他的电单车,他是在走那十万八千里,那两个泡芙像两座小山,他要把他们一起送给这个点糖水的女人。

他又站在她门前了,与她相连的只有一串系统为保护买家隐私而虚拟的电话号码。

“放门口吧,谢谢。”

这次小麦连话都还没说就被直接挂断了,他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怅然若失地走了,楼下的两只野猫今晚没有做那事儿,垃圾桶旁一边一个地站着,像是闹别扭了。

午夜的大马路上没什么车辆更没什么人,电单车的电机电量不足了,小麦骑上去慢悠悠的吹着夜风,他身后平日里装着美食的箱子现在轻飘飘空落落的,一经颠簸叮叮哐哐。

那个女人,她长什么模样,她有多大年纪,她为什么总要在午夜喝糖水?小麦反反复复的想着这一连串的问题。裤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一声,等小麦掏出来时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个未接来电,是一串陌生的号码,难道是她?小麦正想着要不要回拨过去,那边又打来,小麦瞬间浑身紧绷,他只吃了一个煎饼的胃突然抽抽的疼,手掌却捂的是左边胸口,兴许此刻那里更需要安抚,“喂?”

“送错了,泡芙”,是她,那个熟悉的声音。

“噢…啊…那个…,你吃,给,给你的…”,房东老板娘把她侄女拉到小麦跟前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结巴。

电话那端是长长的静默,小麦几乎认为对方接下来又要挂断了。

“谢谢你。”,听筒里幽幽来了一句。

比以前多了一个“你”字,小麦立马就注意到了,他脑子糊成一坨,想着是该说“不用谢”还是“不客气”,结果复制了一句“谢谢你”脱口而出。

“嗯?”

“谢谢你打来,对,谢谢你能打来,谢谢…”他已经语塞。

又是一阵沉默。

“垃圾也都是你帮忙带下去的吧?”

“举,举手之劳…”,现在想挂电话的变成小麦了,因为他怕等下心脏就要跳出来活动了。

“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了。”像是告诉给小麦,又像是自言自语。接着忙音了。


第二天小麦没有上班,房东老板娘喊他去吃饭他也没去。小麦失眠了一整晚。从那之后,夜晚成了小麦的白天,他像等待日出一样守在每个凌晨。天气很快变得炎热,蚊虫也跟着多起来了,小麦跟家人视频通话时被发现他不但黑的不像话还到处抓挠的伤痕累累,老母亲流着眼泪催他回家,可他呢,依然傻乐着露着他的一口白牙,家人的劝说也只好作罢。

那天小麦记住了那串电话号码,通话依然是三言两语,但内容稍稍丰富了些,比如今天的糖水比昨天的好喝,比如台风要来了让他早点回家。

每次,小麦总是自己都不曾察觉地轻叹口气,习惯性地拎起门口的垃圾袋下楼去。“放门口吧”,这句话就是那道门的保险栓,牢牢地把他挡在门外面。但另一方面小麦觉得也许这是个人习惯,并且,这习惯对一个女性来说相当安全。

楼下的那一对这些天突然安静了,一只懒洋洋的卧着,一只在不远处警醒地环顾。他们不亲密了,小麦突然有些失落。那袋垃圾挂在他右手的两根指头上,只需擡下胳膊它就能顺势飞出去,他迟疑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她丢弃的都变成了他的不舍…

躺在床上,小麦闭上眼睛,白天的喧嚣还在他眼前,至少有三只蚊子围堵在它耳畔,小麦又一次失眠。前几天他终于被房东老板娘扣押在店里见到了她说了几十上百次的大侄女,的确是盘儿正条儿顺,尤其是她那笑声,小麦想到人们常形容的:银铃一般。而她呢,拥有那样低沉声音的人会长什么样呢…



七月,小麦实在拗不过家里老父母亲的念叨终于决定回家一趟,火车站人来人往,小麦坐在候车室的角落里盯着手中的电话。她今晚还会点糖水吗,明天呢,后天呢,等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就已经忘了他,还是从来都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他。小麦撇了撇嘴感觉很委屈,这表情刚好被对面同样等车的一个女孩子看到了,等小麦与她对视的时候,巧笑着冲他眨眨眼睛。小麦被这一眼瞧的莫名其妙,意识到是挑逗后起身换了个座位,倒是那女孩自觉没趣儿地翻了个白眼。小麦就是这样的男孩子,帅气的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总是那个被撩拨的对象,只要他想,他随时随地可以遇到姑娘,但他丝毫不了解这些,也很难得,他不了解。

电话铃声几乎是和候车厅的广播同时响起的,两者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振,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本想去揪揪耳朵,结果却是不自主的揉了揉眼睛,他看清了。

屏幕上是那串被小麦背的滚股烂熟的电话号码,除了以为他送错泡芙的那次,她第二次打给他。期初小麦还想是不是打错了,但铃声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小麦深吸一口气,这动作正好又被刚才抛媚眼的女孩撞见,她径直走了过来,柔媚、高挑,周身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场,就在同时,小麦站起来,背过身去,“喂。”

间隔了两秒,对方像是在确认接听人,然后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声音:“送我去医院,拜托你。”

小麦一下难以把她和医院这两者联系起来,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求助电话时,他已经走出几步远,随后又几个跨步转身取回落在位置上的包,几乎是以外卖即将超时的速度离开了候车厅。

就这么一档子的功夫,一旁的女孩脸上晴转多云最后彻底乌云密布,她怒目圆睁两腮气鼓鼓,刚去洗手间补的妆一下没了用武之地,周身散发的香气也彻底凝固在空气里,倘若她要是知道小麦接到的那通电话的是个他从未谋面的女人,她可能会原地爆炸~


让小麦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开门“迎接”他。

如果不是外面太阳刚升起来,小麦一定会认为此刻一大块黑纱一样堆在门口的一定是只恶鬼。她的脸几乎贴着地,头发散乱的铺开,和身上宽大的黑色家居服无缝对接,只有从伸出去的一只手和露出的一节小腿方能辨认,这是个匍匐在地上的,人。

小麦没工夫核对这是不是两个月来每天点糖水的那个人,接下来他做了一连串他迄今为止最镇定最理智的事。先是卸下随身的包扔进门内,然后双手将她抱起,最后用脚带上门,接着叫车去医院。

小麦没注意到,楼下的那对猫咪白天是靠在一起晒太阳的,他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胃痉挛、重度贫血、营养不良性休克。医生一脸严肃的陈述病床上的人的问题,并严厉的责备“家属”不关注病患的身体状况并质问为什么这么迟才送来。站在病房走廊上的小麦低着头,一声一声的嗯、啊回应,医生后来说什么他都没听清,几个好奇心强的家属围观他也没看见,此时,小麦心里在一遍一遍重复着那三条诊断。

小麦办完一整套手续回到病房时,她已经被换上了条纹的病号服,周围的嘈杂没能惊动她,安静的像尊蜡像。直到此刻,小麦才有机会好好的看看她。她整个身体陷进被子和枕头里,好似被吞进了那张病床,他想到刚刚在他怀里她那么轻,像随时有可能被风吹走的纸张,一根透明的输液带延伸到她的手背,针头在胶布下隐藏。她的头发已经被收拢了垂在肩膀两侧,发梢是不经烫染的自然生长。那张脸,小麦最后看向那张脸,即使没有头发遮掩它也只有巴掌那么大,小麦偷偷地伸开手瞧了瞧,嗯,或许还没他的手掌大。眉毛的弧度不怎么明显,只在眉尾处略微地向下弯,睫毛不卷翘但是很长,一根根直愣愣的张开贴在下眼睑上。嘴呢,嗯,嘴。小麦低头挠后脑勺的间隙迅速的瞄了一眼,像被漂白过的干枯的两片,唇珠处伸出一个小尖尖,一层干皮翻起了边。

她算不上漂亮,至少是不如房东老板娘的大侄女漂亮,也不如刚刚火车站向他抛媚眼的姑娘热辣,这是小麦以他对年轻女孩有限的审美对她的第一印象。他坐下来,不自觉地背对着她,莫不是那病是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也能看见他?小麦回想着两个多月以来两个人的每次对话,努力的把那个只有声音的她和身后的人糅合,越发觉得她像一个谜。


“你醒啦。”,一个护士推着发药车进来,小麦一下被这句点醒随即转身,病床上的人正半睁着两只眼睛看着他,如果眼前有面镜子,小麦就会看到自己那满是羞怯又带着惊恐的怪异表情,是的,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醒来了,或许还有一会了,就这样从背后盯着他。

护士更换好药袋又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此时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这是一间两人的病房,但隔壁床并没有住进人来,到处都是白色,除了被夏天涂成黑色的小麦。

“谢谢”,她向枕头上方靠了靠,把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臂垫在颈下。

“我最近胃口不太好,所以…”,她继续说着,并没有要听回应的意思。

“我不喜欢医院,嗯…我是说我不想被救护车拉来医院,嗯…我不喜欢。”,小麦看见,在说这些的时候她皱了下眉毛,闭上眼睛又睁开,随即把头转向窗外。

小麦正想着怎么回应她的这些话,她的视线由窗外转向他,“我不要在这,我要出院。”,边说边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就要去拔手背上的针头。

小麦反应够快,她的手腕被按住,“等等,等打完点滴。”

她想试着挣脱,但当她看到小麦严肃的、丝毫不打算妥协的表情时,放弃了,偏过头把半边脸埋进枕头。

她终于还是不听医生的劝告执意出了院,像来时一样急匆匆,小麦觉得,他像是陪她玩了一次逃生。



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构,对那个她来说,小麦不可能在这件事情后依然还是一个外卖小哥身份,他走进了她的日常,或者说,两人是彼此走进了对方的生活。

小麦不太会做饭,但他知道哪家的外卖最热销最好吃,他可以一天三顿荤素搭配、十天八天不重样的给她弄来,至于那份午夜的糖水,她要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到最后甚至都想不起来了。周末她会把小麦叫到她家,跟着“中国好声音”干嚎,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乱评价,然后咣当碰个杯,“干杯,我的救命恩人!”。喝高了她就踢掉拖鞋,光着脚各个房间到处跑,她的所有衣服都是黑色,房间里像飘荡着一个鬼魅。她甚至会让小麦陪她过夜,关了灯两人并排躺在地板上,她开始讲她听过的鬼故事,时不时的搞搞恶作剧怪叫一声,同时按住小麦的肩膀看他是不是会被吓得打个机灵,如果没有,她又会凑近小麦的胸口把脸贴在上面听他有没有心跳加快,…

她不是小麦起初在电话里认识的那样,或者说,不再是。她的声音依旧低沉,低到与她的外形一点不搭,也会突然地一言不发,但她是灵动的,像一座古老的山下涌着活水的泉眼让人无法忽略。与她的相处中小麦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特的快乐,但同时也能隐隐尝到另一种苦涩。他是她可以信赖的、亲密的伙伴,但她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男人。而小麦,他已经不满足于这些,他已是密集悸动,热烈膨胀。




九月一日那天小麦收到一条她发来的信息约他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地址,某个小学。他按约定的时间赶到时她已经在那,隔着马路站在校门口对面的花池拐角。已是下午放学时间,大大小小的孩子正成群结伴的出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寻找,小麦看懂了她的表情。

“那个孩子,背蓝色书包的那个,…”她没有转向小麦,自顾自说着。他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定格住了被她点名的那个孩子。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看上去像是新入学的一年级学生,与周遭的孩子相比,很是干净整齐。随后他跑向一个可以作为他妈妈的年纪的女人,女人的装扮低调优雅,两人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母子没错。等两人离开彻底看不见的时候,小麦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了句:走吧!

小麦没问她打算去哪,看得出她有心事,所以没多话只是跟着,直到她在她家对面那家她大半夜叫外卖的甜品店停下。进去,一个靠街边的位置。

“那个孩子…漂亮吗?”她向窗外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此时的太阳已经落下,外面红彤彤的一片。

“我以为我跟他也能生一个那样的孩子。”她低下头,眉头拧成疙瘩,随即又舒展。

小麦对下午她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行为有点不知所措,学校门口的那个孩子是谁,那个女人是谁,“他”,又是谁,小麦犹豫着要从哪里开口。

“一年前,就是这样一个傍晚,他死掉了,你看,就在那。”她指向窗外。

“那天,我们吵架了,我从这跑了出去,他开着车追我,就在那个路口…是一辆大货车…嘭!像个火柴盒被压扁了…”.哈哈,哈哈哈…

小麦看着对面的她,那像是一场即兴表演,而她是彻底入戏了的演员,他被她从头至尾将情绪起伏过度把控的俱佳的精湛演技彻底感染。从那次进医院开始,两人相识了两个多月,小麦只知道她平日里行为乖张,有些喜怒无常,可今天,她竟然哈哈笑着说出了一个人的死亡,但从那笑声里,小麦看到了极度的悲伤,并且掺杂着怨恨、嘲讽、自责以及不甘却只能任其摆布的无力感。散落的人物被故事穿了起来,她以往的所有行为一下都有了出处有了缘由,她的整个人设也有了清晰的轮廓和面目。

她从前插足过别人的家庭,她做过别人的小三。


此后的很多天,小麦像得了积食症,他走直线的肠胃难以消化吸收这口被塞进去的食物。在他以往的认知里,小三不该是她那样,或者说,她的模样、她的性格、她的打扮、她的笑,她里里外外的气息,都和那个词相较甚远。

此后她没有再联系他,小麦打给她电话被挂断,发的所有信息她打包回应:我没事。天气开始变得凉爽,一丝丝凉风总能让小麦打个机灵,上次没回成的家小麦终于是回去了一趟。老母亲摩擦着他的脸哽咽着说她的傻小子黑了瘦了,老父亲朝他屁股上踹一脚骂着小王八羔子,哥哥姐姐说要带他去吃大菜还要给他买几身衣裳。

小麦回到了他原先的生活,在那个城市里半年多的日子像一场梦,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逐出了那场梦,但他却不愿醒。

但总要醒,小麦终于在家人的劝说下决定不再在外面晃荡,准备择天就回去整理,此后就承欢父母膝下。也是在临行前一天,他收到她的信息:在哪?

有时候,人生中的某个决定总会被一些人或事无缝对接,或完全策反,那接下来小麦面临的又是哪一种呢?


十一

小麦万没想到他在回复了她返程的时间和他的住址之后她会找上门来。

那天,房东老板娘为他的回归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完全一副招待侄女婿的架势。一边是热情洋溢的老板娘,一边是俊俏含羞大姑娘,小麦坐在中间。

有人推门进来时老板娘起身赔笑说“我们打烊了”,但来人不管这些,径直往里走,停在了小麦的身后。转过身的小麦没来及放好筷子就迅速起身,叮叮咣咣,筷子撞到碗沿儿滚落到桌上又掉在地上。场面僵持了几分钟,中间老板娘想说什么却词穷,还是她侄女更醒目灵光,笑嘻嘻的问她吃饭没并招呼她坐下。

小麦这时才敢看向她的脸,刚刚他一直是盯着凳子的靠背看。她的脸上不喜不怒不悲,好像又全都涵盖,她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旁若无人盯着他,然后像来的时候一样,径自推门离开。

小麦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部电视剧,他看过这样的桥段,今天自己倒是成了男主,小麦知道,此时男主的选择是决定事情发展走向的关键,但他不想当这男主,他只想凭心为之,那么还等什么,追啊!破门而出。

仅有的一条路,她并没有走出多远小麦没有扑个空,她听到动静回头看见了他,他没有继续追上去,保持在她身后几米远的距离。她今天穿了件桃粉色的吊带连衣裙,腰部收紧显出细瘦的腰身,鞋是白色的尖头低跟,头发从头顶开始编成了蜈蚣辫,发梢留的很短,翘起来扭向一边。小麦没见过这样的她,以往她的衣服是一律的黑色,像把自己置身一场结束不了的葬礼,也没有梳过头发,好像一碰烦恼和忧虑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她突然停下来,没有回头,声音还是她固有的低沉。

“跟过来就不能再倒回去,认识了以后就不能再装作是陌生人,这是我的规则。”

“游戏一旦开始,不到终点就谁都不能退出,除非,死。”

“你敢跟我玩吗,小麦。”

十二

那天她是自说自话,她没要他的回答。她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兜圈子,他们之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有时隔着行人、隔着车辆,甚至隔着马路,在小麦的视线以内,他跟了她四个小时,最后到了她楼下,看她上楼。

让小麦惊喜的是他又见到了那两只猫咪,一只明显“发福”了,原来他们还在一起。一直。

小麦跟家里视频说他不打算回去的时候,手机屏幕都要震碎了,再三追问原因小麦终于红着脸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对面的几个人愣了一下集体换了张脸,催促他加把劲早点带回来看看,小麦支吾着应声赶紧挂断了。这就是他的家人~

可让小麦始料未及的是,几天后他收到了一个信封,是通过房东老板娘转交给他,里面还有一把钥匙。

“小麦,小麦,小麦…我多想没什么事也能这么一遍遍的叫你。

如你所想我插足过别人的感情和家庭,我曾羡慕那个可以伏在他尸体上痛哭的女人,我想靠近那个有着他血脉的孩子,但无论他活着的时候还是如今死了,我始终都只能是活在暗影里。糖水很甜,但怎么都冲不淡我心里的苦。他不会为我放弃她的家庭和孩子的,他不能这么做,我藐视了现世里的规则,我过分标榜了我的爱情,我早该停止,我错了。

那天是他的忌日,我原本是想死的,但最后我后悔了、怕了,我想玩一把大的,我没打给120打给了你,你来了小麦,你来了…那家糖水店是我的流放地,可它却又把你带给了我。小麦啊,你填满了我的胃也填满了我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时我是站在太阳底下的,我是有影子有灵魂的,也是,有心跳的,我确定。

可是小麦,我懂你的心意,但我却不懂我自己。我做过第三者,但我不允许我的爱情里有他这个“第三者”,很不讲理对不对,对。我把他留给我的钱全部匿名给了那个孩子,现在我也要把他留给我的爱情全部散尽。我会回来的,你花在我身上的钱、时间、感情,我都会还你的,我会的。到那时我们再谈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

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钥匙给你,我要你住进去,即刻。我要你离你房东的侄女远点,那是个好姑娘,所以你更要离她远点。我讨厌好姑娘。

游戏开始了就不能退出,小麦你要记得我的规则,你等我,小麦。”

十三

小麦第二天就搬离了出租屋,老板娘和她侄女要帮忙被他婉言谢绝了,那个灵光的姑娘也就完全懂了不多强求。

她走后不久,楼下的那对猫也跟着消失了,紧接着冬天就来了…

那年春节小麦回家时因为没有带回姑娘又被家人唠叨了很多天,走前他向父母要了一笔钱,说以后一定会还,结果因为这句话又被老父亲踹出去几米远。

他盘下了那间糖水店,当起了兼职送外卖的老板,风吹日晒雨淋,因为心里有个送外卖送出来的人,所以不知倦。


十四

转眼又到了春夏交界,和她正是在去年的这个时间相识,离开的大半年,她没打过一个电话,也不回复小麦的任何信息,只是隔段时间就发来定位和照片保平安。有的照片裹着大棉袄,有的只穿着比基尼,有的在河边抱着一只鸭子,有的在沙漠骑着一匹骆驼…她黑了,腮边倒是多了点肉,嘴巴和眼睛越来越弯了,和以前的她不大像了。

近两天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又忙了一整天的小麦临近午夜时才回,刚近楼下就听到了一声声的猫叫,难不成那对小东西回来了?小麦一脸惊喜。

楼下的大灯关了,只留下了夜灯,等小麦走近了才发现,真的是那两只猫,之前“发福”的一只消减了,在它们身边多了几只小家伙儿。

不止,还有一个蹲在地上逗弄猫的人,不远处立着一杆行李箱。

那人站起来,一身风尘地走近。

小麦先是笑着把脸转向一边,然后又低下,最后撇着嘴红着眼眶摇摇头,随后他的腰被抱住了,她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像哄一个孩子。

“我饿了小麦。小麦,小麦,小麦…”,有种感情是随时想唤你的名字。

喵~~~


十五

这就是叫小麦的那个孩子和“她”的故事,当然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小麦还要把她带给爸妈哥姐看,还要努力做好甜的发腻的糖水、继续送他的外卖来还爸妈的“债”,还要像那对猫咪一样跟她做那种事,然后热热闹闹养一窝孩子。

感恩所有的故事都能有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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