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記

似乎是很久以前了,回憶的人要揉揉腦袋。以前最喜歡夏天,似乎是因爲永安的老家,像溪流的小河清澈見底,石子與沙閃爍着五顏六色的光芒,樹與樹的影子在路上連結成一片一片的陰影,有風,空氣自由而新鮮。

長大一些以後關於夏天的記憶是什麼呢——

每到六月份,梅雨就開始一次次地侵襲,那些大雨似乎將城市放進了魚缸裏養了起來。

所有的街道都成了一條條溪流,有人提着鞋子打傘走在路上。

西瓜賣一塊五一斤,於是總是在沙發上捧着一半紅色的西瓜看電視。

每次路過莉茗的教室時,她總是從窗戶遞給我一瓶可樂,然後我蹦着上樓去上課。

男生在操場上打球,汗水一直流淌,直到溼了整個衣裳。女生打着傘走在樹下,她們的裙裾在微風裏飄蕩。真的是很多很多的傘,學校的廣場上,像是藏民在曬佛節鋪在草地上的唐卡,嚴絲合縫。

然後到了這個時候,記憶裏已經有了許多個夏天,每個夏天都像是一個朋友,他們來了,陪伴一段時間,然後永別。

我從來不覺得每個夏天都相似,反而,每個夏天都全然不同。關於每個年紀的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在夏天,16歲的迷茫,17歲的戀愛、18歲的勇敢,都發生在夏天。每一個我都是新的老的朋友,多年以後還常常在夢裏和我相見。

今年的夏天,在蒲江的朋友家裏小住,跟他一起賣果園的水果。我們的女兒剛剛一歲,在這幾天裏,忽地學會了走路。我看着她第一次鬆開媽媽的手,巍巍顫顫地向前走幾步,走累了就蹲下來休息,或者突然大哭起來。要時刻照顧她的人,才能明白她哭聲的含義,是渴了、餓了、還是累了困了。

這個夏天對工作和城市的繁雜都突然充滿了厭倦,於是辭掉工作逃到了鄉下,儘管做小生意的日子很忙碌,早晨四五點鐘就得出門,但卻沒有絲毫厭倦,以及在職場上的困頓感。

夜晚也沒有車輛不絕於耳的噪聲傳來,住所旁邊的工地也終於遠離,我覺得自己大概是喜歡這種狀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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