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狗們的回憶

我對狗們的回憶

週末,正陪母親漫無邊際的聊天。大姐來電,讓我陪她一起回老家看看。

村子裏仍是靜悄悄,有種不見人影空見花的落寞。左鄰右舍早已是人去樓空,院子外面雜草叢生,一行行美化鄉村的名貴樹木都被雜草纏繞着。一些低矮的桃樹,用力扯去雜草後,纔看到桃樹的真面目,一個個如小孩拳頭大小的桃子睡在桃樹幹支上,無人打擾。大姐觸景生情,給我講起她小時候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偷來的柿子,沒成想喫到嘴裏卻是說不出的澀味。

往年回來,穿梭村子裏,偶爾會聽到幾聲犬吠。這次不知什麼原因,一路都沒有聽到半點動靜。記得小時候,是不是狗真的多了,帶了某種災難似的,一段時間出現了“打狗隊”,到處白天黑夜巡邏,搞得很多狗兒在那場浩劫中斷了性命。

寵物無法給人金錢和資源,成功和榮譽。但對它們的愛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回報。與它們相依相伴得到的溫暖,就已經是人生最寶貴的的財富。

就當下寵物來說,狗是最忠誠的,與貓截然相反。印象中我家沒有養過貓,只是大姐成家後,收留一隻流浪貓。這隻貓跟隨大姐搬遷了很多地方,成了外甥女、外甥孩童時候最好的玩伴。老貓死的很慘,一場車禍讓老貓結束了它的一生,老貓功不可沒,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貓仔。老貓的不幸離去,使得大姐難過了好多天。

兒時,幾乎家家都養狗,那會養的都是土狗,沒有什麼狼狗,更不要談及什麼名貴犬種了。有個說法: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除了偷喫,沒有哪隻狗會闖到別人家裏,留宿更不可能。有個例外,那就是誰家母狗在發情期,莊子裏很多公狗就會簇擁這母狗,無論主人怎樣用力抽打,這些狗兒只是“汪汪”幾聲,轉身逃走。不過,趁着主人不注意,又返身回來,追隨那隻發情母狗。所以,那會的母狗生的小狗,都是沒有什麼統一標準的,站在一起根本顯示不出整齊劃一。熟悉情況的人,的確能指出哪隻小狗的父親是誰。一胎生出的狗啊、貓兒的,大都是同母異父,想起來,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小時的我,每每看到狗兒“亂倫“,就會拿起棍子亂打,更不允許我家的兩條小狗去外面鬼混。不過,這兩隻小狗也很出奇,有一隻就不那麼聽我的話,因爲它的主人不是我,我和哥哥每人一隻。這兩隻狗可是有來頭的,那年哥哥去舅舅家,回來的時候,舅舅送了其中一隻狗給我們,用做守家護院。哥哥貪得無厭,必須把另一隻狗也帶着。舅舅疼愛外甥,毫不猶豫把另一隻,也是他家最後一隻狗送給我們了。從此,這兩隻狗兒就被哥哥分配,個頭大一點,長的又俊俏的,毫無疑問他獨攬,另一隻小花狗,由我支配,起名叫做“小花”。兩隻狗兒,說來也怪,各認自己的主人,哥哥管理的那隻狗,只要它主人在場,我嗓子喊破天,它就是不屑一顧的。

那時農村養狗,大都是看家。小偷氾濫,狗兒的存在,對賊是一種極大地震懾。一般的家庭不會養兩條狗的,當母狗生了小狗後,和主人家關係好的,或者是親戚的,都提前來認領。等小狗們斷了奶,也就是小狗被抱走的日子,那可是要看住母狗的,否則它會發瘋般的護着它的孩子們。

母親覺得家裏的狗搶奪了本來就少得可憐的口糧,斷然決定要賣掉一隻。我們無法攔截父母的決定,但都在想辦法保留自己的愛犬。後來,哥哥的那條狗不走運,被買狗的人一下子用我家的大門夾住了脖子,成功的用鐵絲扎住了嘴,又狠心的用鐵絲扎住四條腿,掛在自行車後座上的兩條木棍上,一溜煙帶走了。我的那條“小花”,眼淚汪汪,我抱着它哭了很久。哥哥說,以後“小花”必須給他,因爲這兩條狗都是舅舅給他的。

我帶着“小花”在莊子裏亂跑,也不知什麼時候,它和我走散了,晚上它沒有回來。從此,再也沒有見到“小花”的蹤影。母親很懊悔,父親氣的和母親大吵一架,父親的惱怒是緣於兩個兒子一下子失去了各自夥伴。父母發誓,永遠不養狗了,太戳人心的,賣給人家,至少能知道它會變成狗肉,成了有錢人家餐座上的美味。可是,那條丟失的狗呢?父親說,狗太通人性,兩條狗都會恨我們,再也不養狗了!

慢慢的,我們都讀了書,從書中學到了很多關於狗的特點,養狗的想法瞬間沒了。

偶爾,我會坐在大河的岸上,看着寬闊的水面,想到以前,我和哥哥一起讓兩隻狗兒比賽游泳的畫面。興奮時候,我也會陪着兩隻狗一起下水,我的氣力是遊不到對面的。這個時候,我抱着任何一隻狗,都能很安全的到達彼岸。我的“小花”很調皮,有時候能順着蘆葦蕩亂竄,抓一條魚都不是什麼新鮮的事。只是一次嘴裏銜着一條大黑魚,令我喫驚,簡直是讓我欣喜若狂。只是,我在接魚的那一刻,沒有抱住,黑魚身子太滑,我哭了很久,到了對岸,還被哥哥打了幾下。

“小花”伸着舌頭,直愣愣看着我們,從那以後,我也不讓“小花”捉魚了。

曾記得莊子裏一羣人在追趕者一條狗,一邊叫喊着,一邊拿石頭往狗身上扔。瘋狗的特徵,從後來的查詢中得知,當年那隻所謂的“瘋狗”應該是一條外鄉狗。流竄到這,被誤認爲是瘋狗,甚至有人想飽餐一頓都很難說的。那狗就是喪家之犬,被人在麥苗地裏追的無路可逃,卻不敢反擊。人們常說:狗仗人勢,其實很有道理的。一條狗只要離開了家門,又沒有主人在跟前,哪怕它再兇猛,只要一個生人對着它吼一聲,就是跺一下腳,這條狗也會夾着尾巴一路狂奔。

那隻“瘋狗”的結局,很顯然,晚上就進了對其窮追不捨的人羣肚裏。

後來我住進了縣城。看到的狗,除了郊區有的養大型狗外,其他人都養得是獅子狗類的寵物。它們不再是看家的門衛了。搖身一變,成了座上客,連餐桌都敢上,主人的牀都有它的一席之地。這感情的培養客觀來說,是刻意的,就如家裏多了一個孩子一樣,洗澡、理髮、修指甲,再配上帽子、裙子,極是引人眼球。養狗一時間成了城裏人的身份象徵,狗也不叫做狗了,每條狗都有它的獨特名字。

一個朋友給我一條獅子狗,剛來得時候,光閃奪目。不久一場病讓它的牙齒有點暴露,容顏大打折扣。不過,這絲毫不減它的靈氣,只要我到樓下,它就會下來迎接我。妻子給它起名字叫“球球”,樣子的確像個絨球。跟我走的不管多遠,我讓“球球”回去,它戀戀不捨看着我,然後一扭頭,完好無損地回到家裏。

“球球”的離去想來很悲慘。父親回老家,這隻獅子狗搖着尾巴,蹦跳地跟着父親回了家。一條省道從莊子裏穿過,父親從別人家出來,“球球”尾隨其後,但由於它太過樂觀,一輛大車直接把它壓成肉泥。父親疼的難以自控,眼淚都不由自主流了出來!他小心翼翼把“球球”收拾乾淨,到老家附近一棵樹下,挖了坑,埋了。

我安慰了父親,心裏倒是按捺不住的疼痛。

朋友送我一條狼狗,剛剛斷奶,從它的眼神、體格來看,長大後定是技藝高超。二姐家的外甥女抱着它,一不留神,撒了手,狗兒撒了歡跑向馬路,結果命喪黃泉,就這樣夭折了。死屍都沒有見到,外甥女嚇的不敢向我說實情。還好,這狗到了我家就兩天,名字沒有人給它起呢。外甥女住在我家,我好久都不敢提到狗,唯恐怕她思想受影響,耽誤了讀書。

那個時候,農村的狗雖然沒有減少,但獅子狗、狼狗也陸續進入了農戶家。每次回家,看到誰家門前蹲着一條大狼狗,心裏頓時就感覺到發顫。能養獅子狗的農家,大都是家裏的兒女在外面見了世面,所以就會影響到父母的很多觀念。

又一個朋友送我一條沙皮狗,開始看它樣子,挺喜歡,女兒給它起了“皮塔”這個名字。用酒席款待朋友,也算表示感謝。沒想到,“皮塔”給給我精神上很大折磨:從不會與同類打架;不會看家;放它出去透氣,就不回來了。每晚城內外到處找它,成爲我家的必修課。因爲是朋友送的,我不好轉手送給別人,成爲我精神上的“雞肋”。

每逢暴雨,“皮塔”更是難以管理。那會我又在外地學習,妻子和女兒在家,到了下午還想牽着它去轉轉。鐵鏈子能拴住“皮塔”的脖子,妻子稍有不慎,就會被它掙的攥不住,只好撒手由它而去。那晚,父母、大姐等親人一個半夜都沒有睡。還好,最後終於找到了。有時候,我一生氣,就會拿着掃帚打它幾下。

我總覺得“皮塔”和我不帶緣。

終於和“皮塔”說再見的日子來臨了。那晚,它依然瘋了一樣跑着,我索性不找了。後來,“皮塔”再也沒有回來。其實我認爲它能回來的,因爲先前就有這種徹夜未歸,次日上午又蹲在家門口等我們的先例。妻子責怪我,說我太僥倖。我還是認爲,該走的,就讓它走吧,它終歸不屬於我們的!

那個時候,城裏有傳言說要限制養狗。不過,這說法持續了很久,沒有動靜。

再回老家,看到的狗兒大不如從前。原來,很多年輕的夫妻婚後就外出務工,根本沒辦法養狗。糧食收了就賣,養狗防盜的觀念似乎弱了許多。還有些間歇性外出打工農民,也沒有辦法養狗。就這樣,一個村莊狗的數量一夜間劇減。到了深夜,幾乎聽不見犬吠聲。這中深夜的荒涼,使得兒時的回憶又湧上心頭,原來人總是戀舊的。那晚在老家想起舅舅給我們家兩條狗的陳年舊事來,想來那兩天狗給我帶來的快樂,終身難忘的,舅舅給於我們的愛,又是何等的濃烈。

的確不想養狗了。

女兒讀了小學,非要養狗,我猜想她是受她同學們的影響。愛女心切,那就買一條,我心裏在想,一定買一條好的。到了狗市場,因爲我不太懂,就挑了一條樣子很開愛的西洋狗。回家不到一週,就有病,我才突然醒悟,我被賣狗的騙了。小狗在一週後死了,女兒哭的要命,爲了安慰她,我把狗埋在了院子裏。

或許我天生就不該養狗,或者是不會養狗。我在基層工作的時候,單位的一個人送我一條狗,是條狼狗。女兒高興的每天放學就抱着它,給它起了很好聽的名字:樂基。看着女兒高興的樣子,我心兒也跟着落了地。

“樂基”很快成了大狼狗。不過後來一場持久病,對它是一次折磨。爲了給“樂基”治病,我帶着它跑了很多地方,結果都是無功而返。我對它是真的很有感情,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費了好的勁,用創造的法子給它治療,好歹是把命保住了,但“樂基”還是落下了後遺症。“樂基”經常伸着舌頭,也不只什麼水,斷斷續續從它舌頭上往下滴。我很心疼,那會縣城有幾家寵物店,不過能治療病的寥寥無幾,只是賣狗糧。

搬到省城。“樂基”是帶不來了。這麼大的狗,給誰都不會要的。最後,我把它送給了女兒一個同學家。我送去的時候,直接拴在人家飯店門口,因爲這小孩的爺爺是開飯店的。我自着自行車,不敢轉臉,一路狂奔,然後又是一夜未眠。我在惦記我的狗兒:“樂基”!

由於父親接着有病住院,女兒也忙於讀書,“樂基”後來的變化,是死了還是被飯店老闆殺了,不得而知。

不過想多了,只是徒增煩惱。

每個生靈都是造化的結晶,每個生命,都值得我們一腔溫柔,真心對待。正如這多年來不同時間段陪同我的狗兒們,都是一種緣分。

想起了我的這些狗兒,除了兒時的“小花”和後來的“皮塔”去向不明外,“樂基”生死未卜,其它的都死於非命。

養一隻寵物,就要完成生命之間的相互信任、互相托付。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一個內心又溫度,、負有責任的主人,會與它們相依相伴,也會送它們走完生命最後一程。

人有生老病死,每個生命都會有生老病死。既然有緣在塵世間相逢相伴,既然得到過愛與信賴,就理應完成陪伴與關懷,陪它們走完這一個生命輪迴。

回想起這些狗兒,我總覺心裏愧疚。因爲它們的內心世界很簡單,它們的愛很純碎、很濃烈!它們的愛是將性命託付,無需主人給它們華麗裝飾,也不需要美食榮耀,更沒有權勢地位的概念。只要能與主人相處,它們便能夠滿足。

城鎮化的發展,恐怕狗在農村也會絕跡,因爲農村遲早要消失。都市養狗要規範化,加上現在房價那麼高,能給狗一個容身之地,不是一般的難。

狗不會消失,但狗一定會減少。

心裏在想,要是能回到從前,我寧願在農村,養兩隻狗,陪它們打鬧、散步。

可是,這只是癡人說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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