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张明 | 蛙鼓与蝉鸣

别看我现在混的不好,没有官做,也没钱捞,别人瞧我不起,可只要回到乡下,我还是很受欢迎的。

蛙兄的鼓,敲的不要太好哟。蝉弟的唱,也是极为罕见的呀。也许我们气质各异,处境不同,但是每个夏日的重逢,都是热烈的呀。能不热烈吗?天这么热!

喜欢蛙兄的鼓,敲在雨后池塘边的草丛里。“咕——咕——呱”,是这样的吧?一声声,清脆得很。池塘水满,杨柳青青。你坐在翠绿的草丛里,望什么呢?想什么呢?你专注安静的样子,像一个肥胖的小学生故作深沉的样子,有些滑稽。

原谅我小时候常拿你开玩笑,向你伸出一根竹竿,竹竿那头的绳上系着一块棉球。一开始,你视而不见,不为所动。待我晃动竹竿,棉球也跟着晃动,你看见了,不假思索,一跃而起,咬住棉球不放松,四肢摆动在空中。知道你恐高,于是把你放在草地上,摸你光滑的肚皮,你也没有松口,真是憨得可爱哟。与独坐池塘如虎踞,哪个虫儿敢作声的你相比,我更喜欢憨憨的你。不喜欢任何人,有这样的霸道。我更愿意接近那些生动有趣、让人觉得舒服的人。

也喜欢蛙兄的鼓,敲在有月亮的深夜里。你们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啥,我睡不着,是因为白月光,还有你们的鼓声呀。深夜的犬吠,清晨的鸟语,雨打芭蕉,雁过留声,这些我曾感动过的天籁之音,都没有那些月夜的蛙鼓让我想念。

有次,我和父亲去国华叔家看电视回来(不是89年就是90年),晚上十点左右吧,整个村子都沐浴在牛乳般的月色里,房屋,猪圈,茅房,弯曲逼仄的上坡路、下坡路,门前的池塘,远处的田野与山脊,如同白昼清晰可见。没有直接回家,我站在门前的池塘边,望向祖坟山下的菜园地,哪见过这么明亮的月光嘛。就在此时,蛙鼓响起,先是一两只,紧接着几十只,几百只,从方圆几亩的水草里一齐响起,慷慨,澎湃,激越,让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只恍惚觉得,眼前几亩水面,像一面大鼓被我的蛙兄敲起,把我的心撩拨得慌慌的,痒痒的。蛙兄哎,这是什么曲子呀?一生里这样的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吧?为什么30年过去了,我还是念念不忘呢?

说罢蛙兄的鼓,该说蝉弟的唱了。蝉生江南鱼米之乡,是幸运的。若是在皖北,蝉蛹刚从地底下爬出来,是要被逮去,油炸的啊。我们不吃蝉蛹,或许是不敢吃吧。他们顺利地爬到树上,蜕皮,据说有仙都羽化之灵姿。那是怎样的一种艰难和神奇呢?蚕破茧成蛾,毛毛虫变成蝴蝶,不也是这样吗?蝉之蜕皮,就像从一副盔甲中爬出来。整个过程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如果一只蝉在双翼展开的过程中受到了干扰,这只蝉将终生残废,也许根本无法飞行,并且无法发声。

地下几年,出来只鸣一个夏天,直教人惋惜。所以庄子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蟪蛄,是蝉的别称。我们在世上几十年,又鸣了几次,鸣了多久呢?半生虚度,现在想想,我们也不过是些可怜虫,我们也不过是些混世虫。所以蝉弟,我是羡慕你的。想唱就唱,唱得响亮,再短暂的一生也是值得啊!

蝉声起,四野可闻,谁能无动于衷呢?“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是春风得意之人在听,想要表达的是“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自信;“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那是“失路艰虞”之人在听,想要传达的是“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愤懑。黄昏时分,我躺在门前树下的竹床上,读着《小二黑结婚》、《天山景物记》这样的文章,听到的蝉唱,与古人也是无异的吧,可我能有多少感想呢?我只是一个放了暑假,在家闲得无聊的小学生。那时还不会唱罗大佑的《童年》,但童年的背景音乐却是一样的: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唱着夏天……

要说感慨与感叹,是在长大后,在异乡混了一些年之后,才有的。幼时门前乘凉读书的竹床,与门前的桑树,早已劈作了柴火。邻居搬走了,只留一块空地,在那里长满野草。而我,也很少回去。

                  2020年8月11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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