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謙虛的詩人什麼樣


江上水如海勢聊短述      杜甫

爲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老去詩篇渾漫興,春來花鳥莫深愁。

新添水檻供垂釣,故着浮槎替入舟。

焉得思如陶謝手,令渠述作與同遊。

杜甫大概是見過的最謙虛又最自律的詩人了,祖父是杜審言,他可以說出“詩乃屋家祖”


他也可以寫出這樣的述作,


他說自己的性格孤僻耽迷於詩句又必須語出驚人,從這裏可以看出他煉字煉句的高度,如果只是注重字句的工巧就算了,他還有情感的深度高度,首先是服老,自己老了詩篇也變得有感隨性而發了,不能再像幾年前“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了,該做一個不那麼善感的人了,不要把那麼厚重的仁愛體物與憂國憂民之情擺在表面,流於自己與他人了。憂愁可以不寫出來,也可以不表現得那麼明顯。


與嚴武在一起的日子顯然是他人生分期中很閒適的一段時光,他在成都浣花溪草堂居住,發現江邊有新加的水檻樓閣來供人們釣魚,江頭水恰如海水的時候他撐着槎去游水了,就當是代替船了,雖然江頭風波險惡,他依然敢撐着浮槎上,看看那些在舟裏釣魚的人們啊!又需要一個同伴了,誰呢“陶謝手”,必須要像陶淵明與謝靈運那樣的,他們一個文辭華麗一個樸素平淡,五律詩也是一個重韻律一個忽視韻律的,什麼樣的才華他都欣賞。可是究竟有沒有這樣的人呢?嚴武嗎?李白嗎?那一年恰是李白去世的年份,李白最喜歡就是大小謝、鮑照等等了,他想找的那種人居然去世了。江頭的風波誰還同他一起去闖呢,李白說“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他走了留下浣花溪江邊的他每日獨自乘竹筏子去長風破浪。“陶謝文章手”離開了,杜甫的含蓄委婉便是於細節處流露傷懷。


《曲江二首》裏“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脣。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青冢臥麒麟”,借酒澆愁的杜甫啊,翡翠鳥與麒麟都是官服上的圖案,杜甫這裏用衣服借代那些人以及象徵着他們的官職一二三品,以形象代本體。元朝人石君寶將其改爲雜劇《李亞先花酒麴江池》的,明朝人王九思又將其改爲《杜甫遊春》、元人範康的《曲江春》。


杜甫說“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而今他才五十多歲,好友七十歲了,寫《江上水如海勢》的時候纔剛五十歲卻服老了,果真“木不怨落於秋日”。英雄的暮年之心可能只有好的時代才能拯救吧。


那個撐着竹筏子乘風遊江的人,可能釣不到魚,但卻可以和那個好友知音在一起了。假裝槎上的便是,他仍可以聽聽他作詩時的自然灑脫“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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