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廟宇,拆了

老家傳來新聞:耗費大量的精力、巨大的財力及人力而建成的廟宇,已被責令拆除。

這應該算是爆炸性的新聞。

“白龍探母”本身就是一個傳說而已,過分的誇大其詞,就會演變成另一種極端。某一屆村幹部大刀闊斧在這上面做文章,真是想興風作浪與白龍共舞,殊不料,慘淡的結果違背了他們的初衷。

讀初中那會,“小白龍”母親的墳是我每日來回必經之處。那座墳除了大,再無其它出奇之處。聽老人們說,以前有祠堂、廟宇,後來破“四舊”,就被拆除了。但那時候的廟宇不大,僅僅是兩間屋子,裏面供奉着傳說中的“小白龍母親”、“小白龍”等雕像。老人們嘴裏說的傳說不是那麼的傳奇,更不會引人入勝,莊內三歲孩子都會一口氣說出“小白龍探母”的故事。

後來村與村的合併,“小白龍”真的成爲小白龍了。

重新掀起的逢廟會高潮,使得修建廟宇成爲熱門話題。通過邀請在外工作人員(有政治地位的)、在外經商成功人士來捐款做個表率,使得後續工作順當了許多。然後又是想法設法使得相關單位負責人來此考察。款項從何而來,據說通過公家、私人及招商引資而得,如此也就顯得名正言順,大張旗鼓張羅廟宇的修建工程,也就多了幾分底氣。

起初,廟宇修的就是三間瓦房,看起來有點味道,當時我恰巧路過。廟宇門前有個大香爐,我也從旁邊老大哥攤位上請了一炷香,虔誠進行三拜。兒時就知道,“小白龍”母親是我們的老姑奶奶,膜拜也是理所應當。跪拜中沒有祈福的意思,只是心裏在尊重傳說故事中的感人事蹟。

打開百度,可以搜索多篇文章,有的專注於傳說,有的在歌頌組織修建廟宇的村幹部。對此,我不發表任何意見,我只是就事論事。

小說允許虛擬,故事可以杜撰。自古篡改歷史之人有之,編纂傳說實屬無罪。

可是傳說一旦被傳的神乎其神,那讓人聽起來只能啼笑皆非。

廟宇跟着廟會的步伐在大興土木,談不上勞民傷財,至少是傷及土地。

“說什麼國家衛星監測到這邊的廟宇,就被拆了。”村中一人給我說,“不過,拆的好,太浪費土地,又讓人過的不安寧。”

起初我對廟宇的修建是持否定態度。違反了本意的行爲是不可取,只是我從來不參與家鄉任何與政界有關聯的事情,也無能力去指手畫腳。說出的話,不是位卑言微,而是無人理睬。

廟宇的修建動了很多地,是不是基本農田,不得而知。村東頭廟宇前面一片土地上蓋起來的樓房,開發商是哭着走的,是不是惹惱了“小白龍”還是其他,無人問津。

老是在一個村莊修建,土地着實不夠用了。

本來還想動用村莊其它土地,怎奈幾個老農民哭着躺在田地裏,護着僅存的農田,最後鬧得不歡而散。有遠見的會暗中誇獎他們,反之,會罵他們影響了莊子的整體發展。

莊子不大,靠着廟宇發展經濟,純屬癡人說夢。是否有其它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有天知道。

適逢給父親上墳,途中在堂弟飯店裏坐了一會,因爲女兒要去廟會上看一看。說實在的,我從未光顧過廟會,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哥,我從來不去廟會,沒什麼意思。”堂弟顯然午覺睡得很飽,伸着懶腰,打着哈欠,襯着他那凸出的肚皮,一拽一拽的。

“今年生意不好,疫情搞得,幹什麼都沒勁。”堂弟發現忘了給我倒水,用滿是油水的手捋了捋頭髮。那髮型,實在是酷,一撮毛都長在頭頂上了,烏黑髮亮,看來是經過加工的。

“廟會都被搞砸了,以前有人管理,現在沒人問了。”堂弟用那肥嘟嘟的屁股抵在桌角,一隻腿在有節奏的晃動着。

“聽說廟宇拆了,真的嗎?”我無意中問了一句。

“是的,早該拆了,弄那麼大,有屁用!”堂弟哈哈大笑一聲,猛的站了起來:“土地都糟蹋了!”

是的,土地不夠用,又受到莊子個別人的阻撓,據說粗的也動過了,不過,怎不能把人殺了吧。

祠堂又建在另一個村莊,村幹部揚言:“以後,廟宇也騰過來了,不給你莊子了!”

多麼荒謬!多年的傳說故事,看來是要改變了?

聽說祠堂比廟宇還壯觀。

河裏躺着一條白龍雕像,好像是什麼戲水臺,具體的名稱我也記不清了。

河裏有船供遊人遊玩,這無可厚非,應該點贊。水面上橫駕一座橋,用於參觀者從廟宇走到祠堂。看到這橋,我想起兒時蹚水上學的艱難,那會要是有座石橋,多好!

廟宇修建好後,要找德高望重者來敘說,其實就是口述。口述者到底是否真的說了,沒人知道,只是變成文字的時候,的確有口述者的存在,包括其年齡。當然都是老者,這樣可信度才大。什麼具體年代的具體年月日,他們都能說得清,還有那“小白龍”母親的乳名、大名都有,家境細節都躍然紙上。我也是不經意間看到了諸多文字的敘述裏,瞥了一眼,這才知道,自己及以前的鄉親們都是白活了:怎麼都不知道“小白龍”母親背景呢?!

宗教文化向來被國家重視,不得違規拆毀廟宇及其它古蹟。既然莊內廟宇被拆了,國家又無人來維護,看來是組建者違規操作了。

我不談利益,不談深度原因,因爲我的確不知,所以就無從談起。

只是一座廟宇覆蓋了半個村莊,河兩岸都是廟宇、祠堂,把本來不大的莊子半包圍起來,顯得極不協調。我更不談風水,因爲我不懂風水,也不信風水。但我深知,一片亂墳崗,如果住進一家人,那是斷然行不通的。反過來,亂墳崗上蓋滿了樓房,人們就能很坦然的在裏面自由生活着。同樣,出門就見到廟宇,香火旺盛的時候,那香燃放產生的味道,甚是刺鼻。廟會在莊子裏洪水一樣的泛濫,總覺得不倫不類,是集市還是村莊,一時難以辨別。更何況,廟會一年逢兩次,每次都要折騰一個月,很多村人說:“煩死了!”

廟宇修建之初,父母就搬到了縣城,所以父親對村子裏的廟宇故事知道的不多。母親向來愛熱鬧,每遇到逢會,那是逼着我們做兒女的帶着她去看看。母親大抵是把廟會和她年輕時候的戲團弄混淆了,又或者說,母親內心深處那愛唱歌的衝動,好似想從廟宇裏找到回憶。是的,母親老了,以至於廟會逢了好多年,母親就去過兩三次,回來就是那句話:“人太多了。”然後又喋喋不休,說什麼誰家那個誰請她喫午飯等等。有時候母親說的那些人,我真的印象不深了。

廟宇是否真的拆了,我沒有去驗證,也懶得去八婆。只是聽聞廟宇和祠堂拆了,我的心亮堂了許多。又聽說,河道要整治,兩岸載上觀賞樹。

看來,廟宇是真的拆了,祠堂也跟着一起倒塌了。

或許,有那麼一天,我會沿着河岸蹣跚行走着,聽水聲,看魚躍,躺在岸上,老眼昏花望着頭頂上的樹,想着小時候岸上的槐樹,起身看看一眼望不到邊的花草樹木和清清河水,那滋味雖不是長命百歲,但也至少沾得上益壽延年。

舒了口氣,用力擠了下眼睛,試圖要再回味一下廟宇及祠堂面貌來,可是眼睛被擠的一時睜開不得,也沒露出它們半點圖案來。

原來,我的記憶中始終沒有半點廟宇的印象。

三間瓦房的廟被拆後,我就沒有去過了。後來建造的廟宇,只是從遠處看到大紅顏色的牆面,其它有關廟宇的內容都是聽別人說的。

所以,絞盡腦汁也勾畫不出廟宇的輪廓,也再正常不過了。

廟宇拆了,村子裏以後也就亮堂了。

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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