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讀「論語」18.2:柳下惠三黜不去,守直道廉而有智

「微子篇第十八」2

【原文】

柳下惠爲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譯文】

柳下惠執掌刑獄時,屢遭罷黜。有人說:“您不可以離開(魯國)嗎?”他說:“以正直之道工作,到哪兒不會屢遭罷黜?若不以正直之道工作,又何需離開祖國?”

【註釋】

“柳下惠”,春秋時期魯國大夫,姬姓,展氏,名獲,“惠”是其“私諡”(古代士大夫死後,由親友、門人給予的諡號)。早孔子169年,壽年百歲,是中國傳統道德的典範。因其封地(一說爲“居處”)在魯邑“柳下”(今山東鄒城市一帶),故後人尊稱其爲“柳下惠”。

“士師”,古時執掌刑獄之官。

“三”,此處意爲屢次、再三,而非確指三次。

“黜”,音“觸”,罷黜、免職。

“直道”,正直之道。與“枉道”相對。

“事人”,即仕於人。指充任下屬、爲人工作。“事”,職也,亦通“仕”。

“父母之邦”,指祖國。

【評析】

柳下惠是魯之賢人,爲人正直,極有操守。《孟子·公孫丑上》雲:“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意思是說,柳下惠仕於無道之君也不以爲羞,所任官職再小也不嫌低。只要出仕,就必以仁道而行。遭棄用也不生怨,臨困厄也不自憂。柳下惠曾說:“爾爲爾,我爲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意即無論別人行爲如何,都不會染污柳下惠。此言與孔子所謂的“堅乎,磨而不磷”、“白乎,涅而不緇”(參見《善讀「論語」17.7》)可謂異曲同工,足見其德行之堅固、操守之謹嚴。所以孟子視其爲聖人,稱之爲“聖之和者也”。

因爲柳下惠正直無私、不肯枉法,所以他在魯國執掌刑獄時,爲當權者所不喜,因而屢遭罷黜。有人就勸他離開魯國。但柳下惠認爲:之所以直道難行,乃因天下無道。只要堅持操守,以直道事人,無論去哪兒都不免會遭罷黜;而若捨棄直道,以枉道事人,那麼在魯國也可安居其位。既然如此,又何必捨棄“父母之邦”?

有註解認爲,柳下惠之言,“玩其辭氣,終若視一世皆枉道,無可與爲直,其倦倦救世之心則淡矣”。但據西漢劉向的《列女傳·柳下惠妻》記載,“柳下惠處魯,三黜而不去,憂民救亂”。其妻勸他離去,柳下惠說:“油油之民,將陷於害,吾能已乎?”其憂民愛衆之心躍然紙上。因此,柳下惠的“不羞污君,不卑小官”,雖遭“三黜而不去”,且屢黜屢進,既不生怨,亦不以爲恥,便是因心憂“油油之民”,不忍棄天下萬衆。可見其“救世之心”,絲毫不“淡”。諡法曰:“柔質慈民曰惠,愛民好與曰惠”,故其“私諡”以“惠”。

至於“視一世皆枉道,無可與爲直”,亦並非柳下惠見識之偏,而是當時有識之士的共識。有位隱士就曾對孔子的從人說:“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參見《善讀「論語」3.24》)。此正足以見柳下惠洞悉世事人心之智。所以劉向在其《說苑·奉使》中說:“夫柳下惠少好學,長而嘉智”。而其不去“父母之邦”,則恰可與齊國陳文子的“棄而違之”(參見《善讀「論語」5.19》)形成鮮明對照。據《論語》記載,齊國大夫崔杼殺了齊莊公後,陳文子就拋家舍業,離開了齊國。然而每到一國,就發現該國的大夫與齊國的崔杼一樣無道,於是便即離開;再到一國,仍是如此,於是便又離開。子張就問孔子:這樣算是仁嗎?孔子說:“未智,焉得仁?”此亦可反證柳下惠之智。

總之,只要“天下爲公,選賢舉能”不能成爲國家治理的制度框架,那麼天下就難免陷入禮崩樂壞的漩渦,賢能之士就難逃被逆淘汰的命運,“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就永遠無法避免,雖廉而有守、仁而有智如柳下惠者,亦終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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