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資治通鑑》[728]| 被蘇東坡多次歌詠的徐邈,是怎樣一個人?


[資治通鑑白話文]

兗州刺史令狐愚,是司空王淩的外甥,率軍屯駐於平阿,甥舅二人同時掌握重兵,掌握淮南軍政大權。認爲魏帝昏庸懦弱,受制於強臣,又聽說楚王曹彪有智有勇,想要共同立他爲帝,奉迎他到許昌建都。

九月。令狐愚派他手下將領張式到白馬縣,與曹彪通了消息。王淩又派舍人勞精到洛陽,告訴他的兒子王廣。

王廣說:

“每當要幹一番大事業,應該以人情世態爲本。曹爽因爲驕奢,失去民心;何晏而不能治國;丁謐、畢軌、桓範、鄧颺雖然都有名望,但都熱衷於追名逐利,加上又隨意改變朝廷典章制度,政令變來變去,他們雖然心存高遠,但是不切實際。百姓習慣於舊制,沒有人順從他們。所以,所以他們雖有傾動四海的勢力、威震天下的聲名,而一旦同日被殺之後,手下名士就散去大半,百姓們照舊安定,沒有誰爲他們而悲哀,這都是失去民心的緣故。

“如今,司馬懿心裏想什麼,雖然難以猜測,但是,但是他卻能提拔賢能,廣泛樹立超過自己的人才,遵循先朝的政策法令,符合衆人心裏的願望。造成曹爽惡名聲的那些事情,他都必定加以改正。終日兢兢業業,以安撫人民爲先務,而且他們父子兄弟都掌握着兵權,是不容易被推翻的。”

王淩不聽。

冬季,十一月,令狐愚又派張式去見楚王,還沒等他回來,令狐愚就病逝了。

十二月九日,朝廷派使者到王淩大營,拜王淩爲太尉。十二月十八日,任命司隸校尉孫禮爲司空。

[點評]

這就是史上“壽春三叛”的發端。司馬懿搞掉曹爽之後,大權獨握,到底想幹什麼,是輔佐曹魏政權,還是謀求篡位,這時人們還不好猜測,但肯定受到質疑,蔣濟之所以窩囊死去,就與之相關。朝中反司馬懿的力量是有一定市場的,所以,王淩與令狐愚纔有圖謀之舉。

事情會怎麼發展?後面馬上見分曉。

(曹魏)光祿大夫徐邈去世。徐邈以清正有氣節著名於世。盧欽曾經撰文稱頌徐邈說:“徐公志存高遠,品行高潔,博學多才,氣魄威猛。治理事務時,要求嚴格,清廉無私,但並不狷介固執。學識廣博,但能掌握要點,對事要求嚴格而對人寬大。連聖人都認爲‘清高’最難,徐邈做起來卻十分容易。”

有人問盧欽:“徐公在武帝時期,人們都認爲他很通達。而做了涼州刺史之後,回到京師,人們又認爲他狷介孤傲,這是爲什麼呢?”盧欽回答說:“從前,毛玠、崔琰當權,提倡節約樸素,當時的人,都故意改穿破爛衣服,以求博得最高名譽,徐邈並沒有跟着改變,人們就認爲他通達。到了後來,社會崇尚豪華奢侈,互相仿效,徐邈也沒有跟着改變,去迎合風氣。所以從前的通達,就成了今日的狷介了。這是世人無常,而徐公始終如一。”

盧欽,是盧毓之子。

[點評]

徐邈,是一個好官,在歷史上頗有名聲,當然不光是因爲他爲政的政績,而且還和他的特立獨行個性有關。光蘇東坡的詩詞都有好幾處涉及徐邈的詩句,不過,都是有關徐邈喝酒的典故。俗話說得好,“酒品見人品”,通過喝酒的行爲,也能窺見人之性格。這裏就先“插播”一段徐邈的酒故事。

當年曹操禁酒,但徐邈酒癮很大,常私下痛飲以至於酩酊大醉。有一次,他醉酒,被校事(曹操用來監察百官的密探)趙達逮了個正着,問他“你在幹嘛呢?”徐邈說:“我在做中聖人呢( 指半醉半醒 的狀態)。”

趙達把這話傳給曹操,曹操大怒。還好,度遼將軍鮮于輔勸替他求情:“平常喝醉酒的人稱清酒爲聖人,濁酒爲賢人。徐邈性情謹慎,這不過是酒醉胡言亂語罷了。”結果徐邈沒有被究責。

魏文帝曹丕後來巡視許昌,問徐邈:“你現在還經常做中聖人麼?”徐邈回答說:“古人子反和御叔都因酒誤事,臣和這倆前輩嗜好一樣,不能自我剋制,所以時不時也做回中聖人。然而,有人因長相奇醜而被後人流傳,我呢,大概會因爲醉酒爲人所熟知吧。”曹丕大笑,對身邊的人說:“果然名不虛傳。”

這徐邈真是個性情中人,喝酒喝得瀟灑,面對皇帝老子也不遮掩畏懼。後人常以這個典故,借喻清高與灑脫,且看蘇東坡的詩句:

《浣溪沙·徐邈能中酒聖賢》

徐邈能中酒聖賢,劉伶席地幕青天,潘郎白璧爲誰連。

無可奈何新白髮,不如歸去舊青山,恨無人借買山錢。

《太守徐君猷通守孟亨之皆不飲酒以詩戲之雲》

孟嘉嗜酒桓溫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獨未知其趣爾,臣今時復一中之。

風流自有高人識,通介寧隨薄俗移。二子有靈應撫掌,吾孫還有獨醒時。

《贈莘老·七絕》 中有這兩句:“時復中之徐邈聖,無多酌我次公狂。”

話題扯得有點遠,我們還是回到《資治通鑑》這段有關徐邈的評價問題。

原文中盧欽稱邈曰:“徐公志高行潔,才博氣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潔而不介,博而守約,猛而能寬。”這裏,“狷”“介”怎麼翻譯呢?原想翻譯成“固執”“孤傲”,但總覺得不準確,故最後還是取“狷介”原詞了。“狷”,指胸襟狹窄,性情急躁;潔身自好,性情耿直。拘謹無爲,引申爲孤潔,與“狂”相對。“介”,爲耿直、固執。

這裏涉及如何做人的問題。通達與清高自潔之間,隨大流與特立獨行之間,奮發進取與低調寡慾之間,到底怎麼爲好?有時真的很難把握這個尺度。

《孟子》總結了四種聖人:“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

孟子說,伯夷達到聖人的境界表現在於他爲人清明,絕不妥協;伊尹達到聖人的境界表現在於他勝任工作上,勇於擔當,絕不後退;柳下惠達到聖人的境界表現在於他思想和諧上,是能同流而不合污,出污泥而不染;孔子達到聖人的境界表現在於他順應時勢上,是無可無不可,可進可退。

盧欽認爲,做一個清者最難。因爲“曲高和寡”,尤其是作爲領導者,你的標準太高,最後就剩下孤家寡人了。然而,徐邈的做法是,不管別人如何,自己保持始終如一的自律,也就是“清者自清”;但在管理方面,則“高而不狷,潔而不介,博而守約,猛而能寬”,這樣,就把自身的高標準與對他人的通達就很好地兼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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