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資治通鑑》[773]|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鍾會的造反瞬間崩盤

鍾會想讓姜維率五萬人出斜谷爲前鋒,自己率領大衆跟隨其後。到長安之後,命令騎兵從陸路走,步兵從水路走,順流從渭水進入黃河,認爲五日即可到達孟津,然後,步騎兵在京城洛陽城下會師,一夕之間,就能平定天下。

恰在此時,鍾會接到司馬昭書信,信中說:“擔心鄧艾不肯就範,如今我以派中護軍賈充率步騎兵一萬人徑入斜谷,屯駐樂城,我自將十萬大軍屯駐長安,我們近日即可相見。”

鍾會接到書信大驚失色,叫來親信之人對他們說:“如果只取鄧艾,相國知道我自己就辦得了,如今帶來重兵,一定是覺得我有異動,我們應該迅速起事,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也不失爲劉備第二!”

正月十六日,鍾會把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官員,以及蜀漢舊官,在成都的朝堂爲郭太后致哀,並假造了太后的遺詔,說讓鍾會起兵廢掉司馬昭,將詔書展示給衆人,讓大家議論之後,開始授官任職,鍾會任命自己親信接管了諸將的部隊,將召集來的將領全部軟禁在益州各官舍中,城門、宮門全部緊閉,嚴兵圍守。衛瓘詐稱病重,申請住在外面,鍾會相信他,對他也無所忌憚。

姜維想讓鍾會殺盡從北方來的諸將,自己再借機殺掉鍾會,全部坑殺魏國兵士,復立漢主劉禪,他給劉禪寫密信說:“希望陛下再忍受數日之辱,臣欲使國家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鍾會想聽從姜維的意見誅殺諸將,但仍猶豫不決。

鍾會的帳下督丘建,本屬於胡烈手下,鍾會寵信他。丘建憐憫胡烈一人獨自被囚,就請求鍾會,允許胡烈派一個親兵出外取飲食。鍾會同意,於是各牙門將都隨例各自允許一個親兵進來。胡烈欺騙親兵並讓他傳遞消息給兒子胡淵說:“丘建告訴給我一個祕密消息,鍾會已經挖了一個大坑,準備了數千根白木棒,想叫外面的兵士全部進來,每人賜一白帽,授散將之職,依次擊殺諸將,埋入坑中。”諸牙門將親兵都這麼說,一夜之間,相互轉告,人人皆知。

正月十八日中午,胡淵率領他父親的部隊擂鼓而出,各軍也都不約而同地吶喊着跑出來,並沒有人指揮,而爭先向皇城進發。當時鍾會正交給姜維兵器,報告說外面有洶洶嘈雜之聲,好像是失火了。又過了一會兒,彙報說有士兵衝向皇城。鍾會震驚,對姜維說:“看樣子這些兵來,是想作亂,怎麼辦?”姜維說:“唯有一戰而已!”

鍾會派兵去殺光所緊閉的諸牙門將及郡守,屋內的人在裏面緊閉屋門,用桌子頂住。外面的兵士砍門,一時不能砍破。過了一會兒,城外的人爬着梯子登上城牆,有的人焚燒城內的屋子,兵士們像螞蟻一樣攀着城牆進來,箭如雨下,那些牙門將、郡守都從屋子上爬出來,與他們手下的軍士匯合在一處。

姜維率領鍾會左右上前作戰,手殺五六人,衆軍士上前殺死姜維,又一擁而上斬殺鍾會。鍾會將士死者數百人,兵士們又殺了蜀漢太子劉璿及姜維妻子,然後一路搶掠,死傷狼藉。衛瓘約束諸將,數日才平靜下來。



【點評】

鍾會和姜維強強聯合,掌握20多萬大軍,可是這次造反的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僅僅三天的時間就崩盤了。

前面在談及伐蜀過程中漢中重要關口陽安關失守時,我們曾說過,很多歷史大事件,有時候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左右歷史進程的。陽安關失守,是因爲副將蔣舒被降職的報復之心,而這次是因爲“小人物”丘建的憐憫之心。丘建本是一個無名小輩,原是胡烈部屬,後推薦給司馬昭,鍾會十分喜愛,成爲鍾會的帳下督。帳下督就是掌帳下軍務的小官,相當於七品。

魏軍將領被鍾會軟禁後,和自己的部隊失去聯繫,而且各將領被軟禁的場所有的是分開的,這樣一來,他們相互之間無法溝通信息,將領及士兵們誰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丘建爲老長官胡烈的一個求情,鍾會腦子缺弦又答應了,結果,信息通道一下子被打開,鍾會的局面立即失控。鍾會軍與蜀軍原主力都在成都城外,城內幾乎都是鄧艾的舊部。鍾會和姜維可以依仗的,只有成都的宮城以及幾百親兵。鍾會和姜維成了殺紅眼的被囚將領手下士兵的刀下之鬼。

如果沒有丘建的事情發生,那麼結果會如何呢?實際上,可以斷定,鍾會最終也會失敗,只不過是時間的早晚問題。

爲什麼這樣說?

上一章節,司馬昭已經做了深刻的分析判斷。事件的過程與結果也恰恰驗證了這個判斷是十分精準的。

做事成功要憑藉天時地利人和,而鍾會最致命的就是缺少“人和”。看看他身邊的人,哪有真正和他一條心的?

先說姜維。姜維本來就是要利用他與鄧艾的鷸蚌相爭以及和魏軍的火併,乘機把他們一舉殲滅,好再次爲蜀漢扭轉乾坤。按照史料,姜維的打算是,慫恿鍾會殺掉魏將,隨後找機會幹掉鍾會,最後盡數坑殺十幾萬魏兵,復活蜀漢(盡坑魏兵,還復蜀祚)。

再說衛瓘。衛瓘是政治上的老狐狸,最初他和鍾會勾結一起編造鄧艾謀反,他的想法可能是,幹掉得志的功臣,他在朝廷就有“進步”的空間,但冒風險造反,他絕不會幹的,何況鍾會還想借鄧艾之手殺他呢。在關鍵時刻,衛瓘學到了司馬懿的政治精髓,那就是裝病,結果大難不死,不僅躲過一劫,而且最後由他收拾殘局。

剩下的將領,是沒有人願意跟着鍾會造反的,因爲所有人都在滅蜀戰鬥中立了大功,正想着回去拿封賞,我再和你鍾會造反一次,圖個啥?再說了,所有人的家屬都在洛陽,咋敢造反?結果將領們開始非暴力不合作,因爲鍾會開會時,讓大家表態,應該是無人應和,所以纔將他們軟禁的。

真正發動造反以後,鍾會才發現自己陷入無人可用的困境。姜維不懷好意地讓他把北來的所有領兵將領全部殺死,理由應該是:和司馬昭打起來的話,估計陣前倒戈的人會不在少數。但是,把魏國原來的將領都殺掉,他一個光桿司令,怎麼帶兵?每一個領兵大將自然會有不少自己的死黨,把頭頭殺了,底下能服嗎?搞不好就會釀成譁變(事實上的結果也就是譁變)。所以,鍾會殺不殺這些將領,他是非常矛盾。

由此看來,鍾會自以爲他造反有道理,其實就是一場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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