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資治通鑑》[739]| 諸葛恪演繹了“聰明人之愚蠢”的寓言故事


【資治通鑑白話文】

孫峻因爲臣民百姓大都怨恨嫌惡諸葛恪,就在吳主孫亮面前誣陷諸葛恪,說他想要發動變亂。冬季,十月,孫峻與吳王密謀在酒筵上殺死諸葛恪。

諸葛恪將要赴宴的前一天晚上,精神燥動不安,整夜都不能入睡;另外,家裏又發生了幾次怪異之事,諸葛恪起了疑心。

第二天,諸葛恪把車停在宮門,當時孫峻已經在帷帳之中設下伏兵,擔心諸葛恪不按時進來,使事情泄露,於是就親自出來見諸葛恪說:“您如果貴體欠安,不妨改天再來,我替您稟告主上。”他說這話實際是想探試諸葛恪的態度。諸葛恪說:“我要勉力進去見主上。”

當時散騎常侍張約、朱恩等人寫密信給諸葛恪說:“今日宮內的陳設不同一般,我們懷疑有其他變故。”諸葛恪把密信給滕胤看,滕胤勸諸葛恪回府。諸葛恪說:“這些小輩能幹什麼?最多就是在酒食裏動手腳罷了。”

諸葛恪進入宮內,帶着劍不脫鞋上殿(這就是“劍履上殿”,一種殊榮和一種特權),上前謝過主上,回來坐在座位上。

擺上酒宴,諸葛恪因有疑心就不飲酒。孫峻說:“您的病沒有大好,如果有常服的藥酒,如果有常用的藥酒,自應飲服。”諸葛恪的戒備頓時鬆懈,飲用自己的酒。諸葛恪這才安了心。

酒過數巡,孫亮起身進入內室,孫峻上廁所,脫下長衫,身穿短衣,出來說:“有詔收捕諸葛恪!”

諸葛恪驚起拔劍,劍未拔出,孫峻的刀已經砍下,張約在旁邊砍孫峻,但只傷及左手,孫峻卻回手砍斷了張約的右臂。

武衛之士都衝上殿來,孫峻說:“要誅殺的只有諸葛恪一人,已經死了!”下令他們收刀入鞘,清洗地面,重開酒宴。

諸葛恪的兩個兒子諸葛竦和諸葛建聽說父親遭難,就用車拉起母親想要投奔魏國,孫峻派人追趕並殺掉了他們。又命令用蘆蓆裹住諸葛恪的屍體,中間用竹蔑一捆,扔到了石子岡。另外派遣無難督施寬到將軍施績、孫壹的軍隊中,殺了諸葛恪的弟弟奮威將軍諸葛融和他的三個兒子。諸葛恪的外甥都鄉侯張震、常侍朱恩也都被誅滅三族。

臨淮人臧均上表,請求收葬諸葛恪,說:“臣狂悖愚昧,不知忌諱,所以冒破家滅身之罪,請求在雷暴狂風之後,賜以雲雨。已死之人,就和泥土一樣,再把他碎屍萬段,他也沒有知覺。臣不敢公開請願,把皇上的恩情歸功於自己,所以手寫此書,冒死陳聞,乞望聖明哀察!”

於是孫亮跟孫峻,准許諸葛恪的舊屬收葬諸葛恪屍體。

當初,諸葛恪少年即名聲大振,孫權非常器重他,而他的父親諸葛瑾常爲此事憂慮,說:“這孩子不是能保護家族的一家之主啊!”諸葛瑾的朋友張承也認爲諸葛恪必將敗亡諸葛氏家族。

陸遜曾經對諸葛恪說:“在我前面的人,我一定扶助他,同登臺階;在我下面的人,我一定彎腰拉他一把。可是,看你的作風,對上傲氣凌人,對下又一派輕視,誰都看不到眼裏,這絕不能奠定恩德基礎。”

蜀漢的侍中諸葛瞻,是諸葛亮之子。諸葛恪再次攻打淮南時,越太守張嶷給諸葛瞻寫信說:

“吳王孫權剛剛駕崩,現在的皇帝實在太年幼怯弱,太傅諸葛恪承受輔政託孤的重擔,談何容易!周公是天子的親叔叔,又有安邦定國的大才,尚且有管叔、蔡叔流言之變;霍光受輔國之任,還有燕王、蓋公主、上官氏逆亂之謀。全靠周成王、漢昭帝的聖明,才倖免於難。

“之前我經常聽說孫權生殺賞罰,從來不聽下面人意見,到了垂死之時,才倉促召太傅,囑之以後事。他的誠意,實在是可以懷疑的。另外從以前的記載看,吳、楚地方的人性格輕飄急躁,但太傅卻遠離年幼的君主,深入敵國境內,這恐怕不是良好而長遠的計策。

“雖然說東吳綱紀仍在,上下仍然一團和睦,但再明智的謀略,仍可能百有一失。以古鑑今,今天就和古代一樣,如果不是您進忠言於太傅,其他人恐怕也說不上話!他應該撤兵回國,集中力量推廣農業,培植恩惠。等待數年之後,東西兩方,同時出動大軍北伐,並不算晚,希望您仔細考慮!”諸葛恪果然因此而敗。

吳國的羣臣共同建議上奏,推舉孫峻爲太尉,滕胤爲司徒。有獻媚於孫峻的人說:“國家大事,應該由孫氏皇族決斷,如果滕胤爲亞公(三公之中,司徒次於太尉,所以稱亞公),他的聲望一向就很高,衆心也都依附於他,以後就不好控制了。”於是任命孫峻爲丞相、大將軍、督中外諸軍事,又不設置御史大夫,於是士人失望。

滕胤的女兒是諸葛恪之子諸葛竦的妻子,滕胤以此爲由想要辭職。孫峻對他說:“鯀之罪不會牽連到兒子禹,你何必這樣呢?”孫峻和滕胤雖然內心不甚融洽,場面上還是能互相包容。於是進封滕胤的爵位爲高密侯,二人像以前一樣一起共事。

齊王孫奮聽說諸葛恪被誅殺,於是移居蕪湖,想要到建業去觀察事態變化。傅相謝慈等人勸諫他不要去,孫奮就把謝慈殺掉了。朝廷得知後,把孫奮廢黜爲庶民,流放到章安。

南陽王孫和的妃子張氏,是諸葛恪的外甥女。之前諸葛恪有遷都之意,派人整修武昌宮殿,所以民間有傳言說諸葛恪要迎立孫和。諸葛恪被誅之後,丞相孫峻就因此事奪去了孫和的印璽,流放到新都,又派使者追上去,將孫和賜死。

當初,孫和的小妾何氏生下兒子孫皓,還有其他姬妾生的兒子孫德、孫謙、孫俊。孫和將死,與張妃訣別,張妃說:“吉凶相隨,你死,我也不獨生。”也自殺。何姬說:“都死了,誰來撫養這些孤兒!”於是撫育孫皓及三個弟弟,四個孩子獲得保全。

【點評】

諸葛恪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從託孤之臣到被夷滅三族,這簡直是一篇“聰明人的愚蠢”寓言故事。諸葛恪自小就是神童,入仕之後,也有一番功績,他學問淵博、言辭鋒利、反應機敏。然而,他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個自大狂,他把所有的人都當成白癡,他把所有的人都當成下人。

正因爲如此,他反而成了自欺欺人的最愚蠢的人。

攻打新城,士兵患病超過一半,那是多麼大的數字啊?他只要到軍營巡視一圈,不就看到了嗎?可是他卻要誅殺彙報實情的值日官。閉着眼睛打仗能不失敗?對勸說他的人,他傲慢得不可理喻,他把自己寫的文章當成神諭,教訓別人去讀。就連提醒他注意安全的話,他輕蔑地說“這些小輩能幹什麼?”

同樣是戰敗,他是叔叔諸葛亮失街亭後是自貶官職,司馬師攬責“都是我的錯”,可他不但死不認錯,毫無歉意,卻更加窮兇極惡。天下沒有愚人,只有把別人當成白癡的聰明人。

陸遜說諸葛恪的話,對上不尊重,對下頤指氣使,這不是爲自己培德培根,而是自掘墳墓!這是送給那些一味迷戀權勢、蔑視人性者的人生箴言。

傲慢必然無禮,無禮就是不考慮別人,不懂得尊重別人,這樣會喪失人心,自然成爲孤家寡人。諸葛恪的命運告訴我們:有禮福澤子孫,無禮覆家滅門。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