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消失的澡堂

澡堂,就是浴池。若論起文化,澡堂算得上中國傳承文化的一部分。而浴池,有時候要冠其名曰:洗浴中心。浴池遠不及澡堂熱鬧,澡堂能勾起那個年代的人的回憶,情感夾雜着幸福、落寞。

後來生活條件漸好。隨着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平提高,澡堂就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生活。

就如大家會經常想起那些年我們乘坐過的綠皮火車,裏面水泄不通,可是趣事多,歡聲笑語充斥着整個列車。高鐵的橫空出世,斬斷了乘客之間的友好交流,坐了半天的車,和鄰居竟然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澡堂和浴池,就好似綠皮火車和高鐵,澡堂的歡快是浴池的冷漠遠不可比擬的。

澡堂的水,一天一池子,夜晚才換。所有的浴客來了都在這個池子裏泡,這是延續將近100年的洗浴方式。澡堂的水第一道雖然清,但是水硬,洗了之後皮膚會覺得乾澀。所以老浴客都知道,水是洗到第三、第四道,已經開始發混,但不是渾濁得特別厲害纔是最好的。頭道水叫“生水”,洗到混了的才叫“熟水”。,入浴之人不分高低貴賤,混而洗之的意思,三教九流坦誠相見。大家一起吆喝着,大聲聊天,眯着眼晃晃悠悠地在澡堂裏穿梭着。其實澡堂不大,吸上幾口菸袋就能包你把整個澡堂的每個角落都光顧到。

那個時候,男女澡堂不是同一天開放。到了清池的那天,管你是靚女、帥哥,在家待着吧,澡堂的大門緊鎖着。掐指算日子,早晨天未亮就在澡堂門口等。那會的農村人果真沒有幾個知道具體的時間,有手錶的人寥寥無幾。

那會的農村的澡堂大都建在集鎮上,逢集的時候一般情況下是對男性開放,反之則針對女性。

澡堂很簡陋,就靠牆橫着幾個木板,沒有櫃子。大家把脫下來的衣服小心翼翼放好,找個木屐“啪踏、啪踏”往池子裏走。掀起布簾,裏面就是烏煙瘴氣,就是濃霧瀰漫,全靠摸、喊。估計還沒有下池子,外面剛脫下的衣服已被後來者翻騰,都是爲了找一個能讓自己安心放衣服的小窩。如此反覆,洗完澡上來,找衣服有時候能跑一個澡堂。衣着稍微光鮮的,被順手牽羊的,那個時代不足爲怪!

那時候農村的澡票很搶手。去晚了,裏面都擠不動了,那麼票也就停止出售,非要等到從裏面出來一波滿面紅光、頭髮還溼漉漉的人,澡票才重新開售。

澡堂的水池就兩個,一個是滾燙的開水,一個是溫度不穩的洗澡池。剛進來的人,赤身裸體坐在池沿邊,用腳不停在水池裏晃動着,嘗試着水溫。有時候一個不小心,攪動的水濺到一個火爆脾氣的漢子身上,瞬間惹惱了對方:“眼瞎嗎!”

不要看人,也不必辨別聲音,那個時代在澡堂對你吼叫的定是集鎮上的人,我們農村人稱之爲:“街華子”。

哪裏敢還嘴,也不要解釋,不吭聲就表示道歉了。

當兩條腿都站在池子裏的那刻,感覺前進了一大步。這個時候要試圖向下蹲,身子剛下去,就“嗚”的一聲直起身子,燙啊!緊縮着上半身子,然後用那個早已分不清黑白的毛巾沾着水,慢慢往身上擦拭。過了一會,又往下蹲,咬着牙,閉着眼,算是挺過這一關。

這時候耳邊都是吵鬧聲,可以想象到唾液紛飛。那霧氣,除了在大腦裏勾畫出人的談話樣子,沒有任何好的法子可以看到人臉的。不過,出去穿衣服的時候,還是能清晰看到對方面孔的。

澡堂的嬉笑怒罵,不絕於耳。那就是一個新聞中心,可以在裏面聽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來。老實巴交的農村人,蹲在水池角落,只聽不說,也無從說起,更怕那句話不當。得罪了“街華子”,那以後再來趕集,就沒好日子過了。

同一個水池,溫度並不相同。那時候給人搓澡的,也是集鎮上的,很牛氣!比較熟悉的,帶着笑和你聊天;生面孔,上來就一棍子打死:“哪裏來的鄉馬子!”說起那些所謂的熟人,無非就是喫皇糧的安人及經常來池子裏消費的其他人羣(搓背)。

想起來那會,雖是沒有階層之分,可是到了集鎮,你纔會感覺到身份有落差。

搓澡是一件很奢侈的享受。準備找人搓澡的人,首先在售票口就要把手續辦妥。其實就是一條細繩繫上一木塊,套在手腕上,下水前就交給搓澡師傅,然後等着叫號。能享受被搓背的,大都是“喫皇糧”的,偶爾也有殺豬宰羊的屠戶來此炫耀一把。不過那會的搓澡都是相互的,都是結伴洗澡,互相充當一次“搓澡師傅”。搓背巾那會還在發明家腦子裏,沒有成型。所以,搓澡師傅都會拿着對方的毛巾,摺疊幾下在人家身體上來回搓着。搓完後給你打打肥皂,毛巾扔給你,就算了事。或許思想還沒有開放,搓背只是給你搓搓背部、胳膊、腹部,其它自己解決去吧。

在水池子裏洗頭,司空見慣,沒人會大驚小怪。整個池子裏都是泡沫,洗衣粉是主料,有的也會用香皂。有的調皮小孩還會鑽如水內,好像夏天在河裏洗澡一樣戲耍着。等頭露出水面,滿嘴吐出來的水,因爲水霧濃度大,分不清多污濁。大人最多一句:“不要鬧,好好洗!”冬季洗澡多不容易,哪有人會想到水池裏的水髒否。能洗第一波的那纔是愛乾淨的人,一般人對此並不在意。

澡堂裏水要換的,那都是夜晚才換,接着要燒。十天會停業一天,用於澡堂大清理。

不過水池的水溫不均時候,搓澡師傅就會扯着嗓門:“都起來,快點!”有個別反應慢了的,定會迎來一頓謾罵:“死豬,土老帽,燙死你!”

是的,拿起一個水桶,從水池裏舀起往另一池裏灌,我們稱另一個池子爲鍋。沒人敢沾邊,據說有人不注意掉進去,燙死了。真假與否,無從考證,也就人云亦云,信了,跟着怕了。

幾桶水下來,果真溫度好了,聽到:“蹲吧!”大家齊刷刷往水下蹲,水面頓時升高了很多。

洗澡完畢,拖着木屐“咔嚓、咔嚓”或“啪踏、啪踏”到處找自己衣服。剛洗乾淨的小腿很容易被木屐底部的泥水濺髒,沒有辦法的事,從裏到外,地面都是泥水。幾乎是穿什麼衣服來,還穿什麼衣服回去。還好,擦臉的有雪花膏,個別面部乾裂的會塗抹防裂油。用木梳子梳梳頭,那條髒毛巾是擦不幹頭髮的,就這樣衝出了澡堂。走了幾步,還要回頭望幾眼,那情景是戀戀不捨還是沾沾自喜呢,時間久了,也沒人會說個明白。

後來澡堂子多了起來,洗澡就容易了,開澡堂人會託村幹部把澡票帶回村子裏散發。澡堂比過去幹淨了許多,面積也大了,也能有地方放衣服了。再後來,澡堂有了淋浴,搓澡也不需要牌子了,大腿內側也能毫不臉紅的任師傅用搓背巾揉搓了。而後用鹽、奶等放在身上,搓背師傅再給你用手掌、拳頭給你按摩、敲打着。最後走到淋浴那邊,沖洗乾淨。外面可以泡杯茶、喫個蘿蔔、抽根菸,快活似神仙!

泡澡的人漸漸少了起來,不是水溫有差距,而是人們都懂得了衛生。那些愛泡澡的大多是年長者,或許改不掉習慣,又可能是不適應淋浴。搓背師傅變得和藹可親,見了面好似多年沒見面的朋友,那熱情勁頭,沒得說。

澡堂也改稱洗浴中心。裏面有了更多的內容,豐富多彩。

可澡堂終歸是澡堂,它屬於一個甚至幾個時代的產物。就如文中提及的澡堂,說的就是改革開放後的20年來不可或缺的文化之一。至於後來什麼洗浴中心,當然與澡堂不搭邊。

澡堂子處在消失邊緣。可以遇見,不久的將來,人們很難再見到澡堂。就像農村的土房瓦頂,我們生活中再也見不到了,畢竟它也是歷史的產物,使用期是有侷限性的。

冬節來臨,家家戶戶洗澡都開始把太陽能水轉向燃氣或電熱水,便捷、乾淨自不必論。可是,那滿池子大笑聲、吵鬧聲夾雜些許辱罵,每每想起,總是那麼令人心動。

回憶也罷,戀舊也行,沒人在乎你去如何議論。只是澡堂的消失,讓我僅存的記憶也在遞減。

想着想着,腦海裏又呈現出潮溼霧大的澡堂畫面來:滿池的污水,跳進去,洗的大汗淋漓,歡暢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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