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隊生活。子期在營區收到兩個電話,一個是柯業父親打過來的,對他表示鄭重感謝。另一個是團長,說柯業父親是他原部隊老首長,讓子期有空去看看柯業。
子期頓了頓,遲疑地說:“有必要嗎?”
團長說:“有沒有必要,是你決定的嗎?”
聽子期沒有迴音,哼了一聲,說:“抓緊”,啪的掛了電話。
子期把電話掛上,雖然無趣,還是得去。
下雪了,一個人走在路上,不由想起在連隊的日子。
——腳在雪地裏早已經變的冰冷,皮棉鞋已經溼透,彷彿赤腳踩在地面,雪仍然沒有結束的意思。按照要求,連隊必須儘快把積雪清理出來,要不然疏鬆的雪在車隊碾壓下,很快就變成冰塊,更難清理。
子期是59789部隊A團1連的副連長,上任6天,彷彿是他帶來不期而至的雪,他感覺到戰士們對他有明顯牴觸情緒。
初到連隊,連長休假了。子期對連隊骨幹名字還叫不出來,談心瞭解由於連長專業不好,上級調他幫助工作,大家都有想法,認爲他靠關係企圖擠走連長。
子期嘆了口氣,無邊無際的雪讓人筋疲力盡,還得面對雞零狗碎,他一直帶動大家,但看的出來,戰士們已很疲倦了。
有個兵在身後說:"副連,副營長來了。"
回頭看見副營長,帶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審視着進度。子期跑步過去報告,副營長擺擺手,指着一個兵:“有人偷懶,我踢了他一腳,好好教育一下。"
子期臉紅了,緩緩說:“我們儘快。”
副營長沒多說話,大步走開,被指認偷懶的兵惶恐低着頭。子期向他走去,戰士身體緊張起來,子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小戰士眼眶裏有淚珠,大家看着子期,他拿起一把鐵鍬,低頭鏟了起來,沒人說話,都開始了工作。
單位對新來人員有着好奇,也有牴觸情緒,子期從心裏來講,不願意來到這個連隊。不僅僅因爲過去工作環境讓他留戀,而因爲這個環境是女友和他分手的理由。
第一天報到,第二天分手。雪給子期冰冷的心和僵硬的手腳,不友善的目光。
既是自尊心的傷害,也是失戀的痛苦。他努力漠視這些,希望在崗位上,在專注工作和完成任務過程中,得到支持和理解。
主車和其它車輛通信不通,演練無法進行,營長把子期調來,機械師魏新正在團團轉,滿臉的汗水。
子期對着電路圖考慮了一下,把坦克通訊轉接組合打開,由於潮溼個別節點已經開始發黴了。他用酒精擦拭了一個觸點,信息通聯顯示正常。
他轉身看機械師魏新,魏新撓着頭,連聲說:“下次一定注意。”
子期說:“不要有第二次,會死人的。”
他起身離開座艙。
魏新做了一個鬼臉,操作員李會見笑了。
魏新正經起來:“笑什麼笑,擦車去。”
李會見嬉皮笑臉:“還是維護組合吧。”
兩個人分頭忙了起來。
子期在房間打開錄音機,老鷹樂隊的《加州賓館》響了起來。暗黑高速路上行駛正是他現在的感覺。生活對與他,刺痛大與歡欣。夜裏驚醒,感受無法言語的失落。
挫傷自尊的情感歷程讓他疲憊不堪,卻不能表露出來,只能用冷漠掩飾。
“守夜人說放寬心,我們照常接待,你想什麼時候結帳都可以,但你永遠無法離去!”
桌上放着巴頓自傳,這本《狗孃養的戰爭》陪着他不短時間。
前後看了幾十遍,粗魯隨性,拼命掙扎,是他希望在冰冷生活中擁有的,至少感覺自己現實的活着。
團長聽說他失戀,給他介紹對象。他在書店裏和見面女孩子走在一起,實在沒話說。只好逛書店買書,買這本書她在一邊笑了笑,眉毛揚起,但是什麼也沒說。
她給他了一張照片,這是個精緻的女孩子,關心日常生活,很有耐心。子期沒有和她往下發展,喫過兩次飯,她順着他點菜,兩個人默默就餐。
分手話語很簡單,看見她湧出來的淚水,子期有點難過,但是想這樣對她更公平。
溫室孩子。柯業是溫室成長大的孩子,對子期來說,這類嬌柔的花朵不可觸及。他很少接觸女孩子,遇見她們總有些生硬,這和他長期在同性中生活有關。
扶桑例外,她身上有親情和友情的烙印,油然而生的憐惜和無可推卸的責任感,這些都會驅散他的不適,溫柔自然傾斜在她身上。
走到柯業病房門口,可以看見柯業津津有味看着書,那是福塞爾的《格調》。
子期敲了敲門,柯業沒有擡頭。子期直接走進去,把梔子花和紫羅蘭放在桌上。
聞到香氣,柯業看見了子期,臉上有一抹緋紅,招呼子期坐下,椅子離牀頭很近。
子期移開一些,問:“感覺好些了嗎?”
柯業笑着說,“一直都很不錯啊。”
子期說,“很喜歡讀書?”
“我腦子簡單,要薰陶。”
“努力就有辦法”。
子期心想,愚蠢透頂的套話。
柯業看他真沒把自己當外人,笑出聲來。
女孩子讓子期拘束,他努力克服這種心態,可他知道自己不會討人歡心。
他常想到賀拉斯的話語:“你必須強迫自己接受應有的驕傲”。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他並不需要什麼驕傲,只需要平等對待,也許我們都是受傷的人。
看着她信任的眼神,子期談到自己在軍校受傷的話題。哪時身體總是感覺脆弱,急切需要將自己的精神和體能鍛鍊的一樣強悍,然而一次次在活動中受傷,最後勉強堅持合格畢業。
經歷讓柯業聽的得津津有味,對於表面上僵硬單調的子期,他的內在要豐富的多。
子期離開後,柯業逐漸舒展開來,在他面前還有點緊張。
柯業在這個城市中有很多朋友,探望能讓她在乏味的病牀上增添一絲亮色。子期不同,他走了,彷彿還有他的氣息存在,留下了一種動盪的感覺。
柯業想起柳如是的詩歌:“憶坐時,溶漾自然生,習適久華會,方意徘徊成。行影春風裏,窈窕共一情"。
有種甜蜜,有點惆悵,彷彿飄在風中柳絮,沒有一絲着力的地方。
扶桑信箋。子期在人羣中感到煩躁。他喜歡清明冷靜的環境。
經過電話亭,想起扶桑在附近明雅賓館。
給她撥電話,她的同事卻說:“提前下班了”,不禁納悶。
電話掛上,聲音從身後傳來。
“請我喫點心?我都要餓死了!”帶着淺淺笑的扶桑,有着特殊香水味道。
子期選擇在避風塘一個僻靜角落,點了點心和咖啡。扶桑說很餓,喫的很慢。
子期全神貫注看着她,讓招待再拿兩份。
扶桑笑了,“我可喫不下。”
“我知道,給自己點的”。
扶桑瞪了子期一眼,子期笑着看着她。
喫完東西,兩個人走在街上。
扶桑挽住子期,子期有些僵硬。
耳邊是扶桑的聲音:“有封信,你回去看”,扶桑臉色緋紅。
扶桑把信放入他的口袋,理了理頭髮。舉手招了一輛出租。子期拉開車門,扶桑低頭進入車內。
街道上踱了很久,子期坐上去營區班車。
走進房間後,子期抽出信來。
第一句話是:“你可以娶我嗎? ”
心跳砰然加速,血湧到了臉上。
扶桑談到了不成功的初戀,對子期的依賴和盼望。子期想去拿電話,又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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