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1900:
“弗吉尼亞”號郵輪已經爆炸,你不可能粉身碎骨,你一定還在,在我不知道的角落。
我的康恩小號缺少你的配合,變得音色黯淡。往來郵輪上有着你的傳說,人們知道一個爵士樂的天才消失了,對於我來說,你和音樂在一起,你就是爵士樂。
20世紀第一天的棄嬰,你的生日是1900年1月1日,沒有父母、身份、國度。“弗吉尼亞號”就是你的家,就是你的世界。
丹尼將你養大,在他的葬禮上,那首絃樂讓你理解了音樂,音樂替代了你的愛,你的一生變成了一曲真正的爵士樂。
你喜歡在弦窗前看着月亮,看翻騰的浪花,人們思考着別處,你卻不是,在大洋兩端移動的你,沒有踏上過一天陸地。沒有沾染人情世故,你有飯喫,有衣穿,有地方住,船上所有人都寵着你,你是獨一無二的1900。
相比而言,我經歷太多,知道循規蹈矩的生活是多麼艱難。陸地上的人都懂得,只有自己爲自己贏得機會,必須在競爭中展現自己。我想讓你上岸上走走,你只是沉默,若無其事笑笑,知道你有些害怕,但是不知道你的生命將和船在一起。
我懷想暴風雨中你彈奏的那首《Magic Waltz》,裏面有至真至純的情感。那是生命的寫意,無畏無懼,讓海上風暴變得可笑,變成你坦然自若的配角。
莫頓挑戰你,他自稱爵士樂鼻祖。你我都知道,他誇大了他的作用。狂妄自大,自以爲是地將自己放在了爵士樂的前面。
你和他競技,你贏了,贏過最好的爵士樂手,得到所有人鼓勵,你淡淡離去,沒有一句話語。我們當然爲你驕傲,也知道你配得上這份驕傲,什麼掌聲能比得上大海咆哮?
爵士樂代表的是自由,即興演奏的樂句,給人渾然天成、妙不可言的快感。這是自由的吶喊,音符雖然經受艱難險阻,但從內向外散發活力。
無論富人、窮人、種族、宗教、國籍,都會喜歡它。
我愛飲下一杯酒,拿起小號,在你回頭看我的時候,默契的吹起我們節奏的感覺。我們演奏的是真正音樂,觀衆當然知道什麼是狗屁,什麼是好東西,至於你,無人能及。
鋼琴只有88個鍵盤,卻可以彈奏出無限世界。我喜歡看見舞廳裏專注彈琴的你,你從沒看到陸地上的世界,通過音符和想象,繪出了整個宇宙。
所有人能夠通過你看到美好,這就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觀衆永遠在,爵士樂也永遠在。
餘生不多,雖走了不少路,我還是沒有想清楚很多問題。如果你問我,一定會說:“爲何一定要走下船呢,爲何要爲他人改變呢?”
現在我改變了,正如你所說,即使臺下有三個人,我也願意爲他演奏三千個和絃。
我的內心看見了自由,內心找到了幸福。
1900,你是我永遠的朋友。
你的麥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