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袋裏的怪東西(2)

他說自己之前也去支教過,因爲環境實在太差沒幾天就走了。然後很突兀的問我是否有補貼,我說沒有,就只有一千四一個月。於是他比之前更突兀一百倍的誇我不是普通人,說他在青年旅舍見我第一眼就感覺到我不是普通人。

我並沒有輕易就相信自己真的不是普通人,經過這些年的摸爬打滾,我對自我的認知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人對我的讚美如同他人對我的誤解一樣,對我並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影響力。

我心裏只有些許的疑惑。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腦子裏的怪東西再次開始搗亂起來。我覺得他真的有可能就是我那位想像的神祕朋友,不然他怎麼突兀的提起補貼這回事?我只在豆瓣上抱怨過上學期的辦公經費在整個暑假都沒有給到我。

他繼而告訴我,中途回去過旅舍找過我,但老闆娘告訴他我早已經離職。我雲淡風輕的聽着,覺得自己已不再是爲了半點事情就會感動落淚的少女。而是像一個經驗老道的中年女性,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按照一般的推理,稍微看我朋友圈的人都知道我早已離開了旅舍,而不用特意跑回去問。比起那些虛空的沒有意義的事情,或者精神上的理解與交流的融洽會更讓我心動,神往。如果一個人的談吐會讓我感到興奮,那比任何普通女孩鍾愛的禮物:玫瑰,情書,飾物,接吻等等還要更加浪漫一百倍!

而這一次。他又向我拋出了一個難題:你以後會不會後悔?

那位想像中的朋友在年初的時候也向我拋出過同樣的問題。我說目前我只想在老家照顧家人安心學習,他如同先知般的告訴我:過幾年你就不這麼想了。到時你會成爲像某某一樣身材走樣的中年婦女。而我並沒有受到多大的恐嚇,我不想把自己弄的很焦慮,於是輕描淡寫的回覆:人在每個階段的想法都不一樣,現階段我就想這樣,過幾年的事那就等過幾年再說吧。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意義深遠的話:會爲沒有做過的事後悔。

前不久的西安之行給了我很多感觸。爲了利用十一的假期出行,我提前了很久搶票,當假期真的來臨,我又開始躊躇到底要不要去,一想到舟車勞頓,人頭攢動的旅遊景點,心裏就直打退堂鼓。但最終的一刻還是硬着頭皮決定去,最初的幾天也不知爲什麼我的興致一直不太高,不想訂旅舍,不想預約門票,等到漸入佳境,離開的時候又到了。回到家以後雖然非常疲倦,但又帶着十萬分的滿足與成就感,就像在地圖上又插上了自己的一面旗幟。隨即在豆瓣上發表感想,覺得行動力無比重要,我們總像哈姆雷特一樣,在to be or not to be之間猶豫不決,而我們的人生又如此短暫。回顧我的前三十年人生,如果說後悔,我只爲我沒有做過的事而後悔,而那些做過的事情,哪怕是犯下的錯誤,在當下看來如同深淵般無法回頭的錯誤,幾年後回頭再看,依舊覺得閃亮珍貴。

我後悔想像的朋友回來的那一次,我沒有買一張飛機票從深圳飛過去見他。我當時覺得自己丑,沒有才華,只顧着自己的難堪,卻留下了最深的遺憾。

當時羣裏正在討論Lily發起的話題:男女處在曖昧階段究竟該誰主動去見誰。有人說當然是男方主動啊,男孩子嘛。有人說AA啊,一人走一半路程?我在羣裏說,如果很真切的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立馬去見他,因爲那種感覺過了就不會再有的。

可惜的是當時的我,行動永遠跟不上心中所思。現實的條件束縛了我。過去的幽靈與家庭的壓力像兩座大山,讓我不敢打開靈魂的入口,不敢做夢。

他以爲我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只好哭笑不得的將意思說的更明白:你會不會爲了浪費青春而後悔?

那個想像的朋友,他是不是也一樣,擔心對我的人生造成不好的影響,擔心我過的不是自己真實想要的人生,擔心等到青春不再,我又覺得這一切多麼不值。如果真的有那一刻,後悔和抱怨也毫無意義了吧?

有人告訴我,那個想像的朋友如同先知。而我想到的是一句不知哪個名人說過的名言:悲觀是一種遠見。

我們意識到人生短暫,人終有一死,並且都信仰着這個世界唯一的平等就是死亡。於是開始想盡辦法摒棄一切毫無意義過眼雲煙的事物,不想揹負這些不必要的負擔行走。既然最終都將兩手空空,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又何必苦心積慮白忙一場?

先知們想追逐的,和《千年女優》中千代子一生追逐的亦無異:一場精神上的不朽。

但我沒打算和他長篇大論我心底的這些想法,只是輕盈的告訴他:青春不就是用來浪費的。"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歌裏不都這樣唱?

他不再深究,又巧妙的轉換了問題的另一面:窮地方的人都不好吧?不是有句話叫窮山惡水出刁民嗎?

我並沒有被冒犯到的感覺,儘管我就是他口中的"刁民"。完全信仰一句俗語的人不是蠢就是壞。當然,除非他帶着想說服一個人的某種目地,以爲被說服者是一個一樣又蠢又壞的人。

我想我比他想像的更壞,他得罪的是一小堆人,而我得罪的是整個人類,我說:總之人類就不太行。

前幾年,想象中的朋友總喜歡在羣裏發一些嚇人的圖片或者恐怖的新聞,關於犯罪或者死亡,我總是軟弱無比的被嚇退。但誰能想到呢,兩三年過去,我開始迷戀着人性的複雜,我覺得那些詩情畫意小清新都太過膚淺,那些精心包裝的美好一點意思也沒有。我覺得最有意思的事情莫過於窺探人性的深淵。

窺探後的結果就是:總之人類就不太行。接受了這個結果,你反而會擁有上帝視角。

他也沒有絲毫被嚇住的意思。只是儘量把我帶往他想表達的終極目地:生活好的地方果真人也好。於是話題戛然而止。

我不能否認他的結論,但也沒法輕易相信。可是它真實的激發了我一輪又一輪的思考,最終又回到了那個老問題:接受或者逃離。

我羨慕想像中的朋友,羨慕他像鳥一樣飛往了屬於他的極北之地。有一次發表對電影《西伯利亞森林》的評論,我說不論接受還是逃離,失去都是必然。他又給出了一個新奇的角度:得不到並不等於失去。而我正中下懷。沒有得到葡萄的人沒有資格評價葡萄是甜還是酸。失去都是必然也不過是對自己得不到的安慰與催眠而已。

逃離並不容易。你看李檣的三部曲,《孔雀》,《姨媽的後現代生活》,《立春》有哪個是逃離了命運的人?有哪個最後不是落入傳統的牢籠?還有《千年女優》中的千代子,她逃離了自己的命運嗎?那個跟隨了她一生的轉輪白髮老人不斷髮出的魔咒恰恰就是:你永遠逃離不了屬於你的命運。

那本《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的女主,她憑藉educated的力量逃離了自己的命運,於是說什麼過去是幽靈,毫無價值,未來纔是最重要的方向。可是世界上又有多少人這麼幸運?她的人生又有多少的參考價值?

青春不浪費又能拿來建立怎樣的豐功偉績?

我想,人類的悲歡真的並不相通。唯有悲涼,纔是人生全部的底色。

(純屬虛構,勿對號入座。h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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