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合分手的餐廳

我打算把曉琪介紹給我死黨們了,以女友的身份。她卻和我提了分手。

我們在瑞安廣場二樓的西餐廳晚飯。我點了肉醬意麪,給她點的是煙燻肉燴飯,我的意麪喫完一半了,她用調羹把飯撥來撥。半天沒有喫一口。

我安慰她,今年公司給祕書加的錢太少了是吧?我們做項目也一樣啊,項目獎都減半了,你說和誰說理去?

有人薪水漲的不錯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她擡頭看了我一眼,把一綹垂下來的頭髮理到耳後,繼續撥弄她的燴飯。

“週末去看電影吧,上次想去IMAX那一家也沒去成,現在正好趕上《星際穿越》,IMAX是完美的選擇!”說完,我把意麪在叉子上捲成球狀,放進嘴裏。

“這個片子很厲害哦,你知道吧,這是第一次用電影手法上把四維空間展示出來,而且是有理論物理學家指導的,不是隨便構思出來的。”我把叉子丟下。

“除了諾蘭沒有人這麼大膽了,你想想看,這種級別的腦力,這個財力,還有完美的創意彙集在一部電影裏...”

“你小聲點,別人都在看我們”,她伸出兩手向下按,似乎要按住一個想象中的氣球。

我環顧周圍,稀稀拉拉幾桌人在喫飯,只有個服務員在看我。我分不清是我的大聲量吸引了服務員,還是我看她她纔看我。我壓低了聲音,“琪琪,就這麼定了,週末去吧,看完電影正好有個飯局,介紹我幾個朋友和你認識。”

“我沒有想好。”她低頭吃了一口飯。

這周不看的話,你就等着下週同事們劇透吧,除非你不和他們一起喫午飯。我嚇唬她。

“我和你說了幾次了,你在這種場合,說話聲音小一點。”她擡頭看着我。

我皺皺眉頭,這種場合?咱是不是想多了,這就一飯館而已,服務員半天叫不動,餐盤還有豁口的,高檔嗎?沒必要這麼壓抑嗎。說是這麼說,我還是壓低了聲量和她說。

我們各自撥弄着叉子足有一分鐘沒有說話。

“咱們,要不分開一段時間吧”,曉琪低着頭說出了這句話。

我是一個諮詢師,她是我公司一個合夥人的祕書。前一年我參加一個英語班, 看到了她,就主動打招呼。她認出了我,拿了文具過來和我坐一起。我們像很熟悉的同事一樣聊起來,而且說好了找機會一起練口語。後來我缺了幾堂課,沒有領到新教材,她幫我領了教材。我和她說,這個一定要感謝的,必須用一頓西餐來解決,她笑的很開心,算是同意了。

她穿着一條洗的發白了牛仔褲,上身是帶有些蕾絲邊的白罩衫。我和她在夏朵餐廳坐下,她看看四周,說這個窗口的座位不錯,可以看到院子裏的園藝。她說這樣的餐廳並不多。我用叉子叉起意麪,挑到半尺高,放在嘴裏。她停住看了我半天,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你像我這樣試試“,她用叉子插入意麪深處,然後輕輕轉動叉子,那些原本不服帖的意麪一層層卷在叉子上,一點點汁水都沒有濺出來,直到捲成了一個大小如高爾夫球的意麪團。她輕輕把麪糰放進嘴裏。我也學着操作了一遍,我笑着和她說,你這個喫法好,這應該是“羅馬喫法”吧,比我那“蘭州牛肉麪喫法”好多了,喫的乾淨,看着文雅。她右手捂着嘴笑出聲,左手輕輕打了我一下。

我們的飯局越來越多,從午飯逐漸喫到晚飯,工作日喫到週末。有一晚,我們約在了虹橋百盛喫粵菜,她穿一身點綴着牡丹的連衣裙,一頭利落的短髮似乎剛剛打理過。我整個飯局一直在和她八卦公司的各個老闆,她笑的前仰後合。我們聊到人家打烊,我說送她回家,她說還早,這附近有家網紅咖啡,我們就去了那家店。網紅咖啡店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熱鬧,牆上掛了若干不同形狀的鏡子,在別的咖啡店會看到一幅幅油畫,在這裏我看到的是我們兩人在框中的鏡像。

我本想繼續說個公司的八卦,她開始談她的上一次戀愛。她的前男友大她8歲,開始戀愛的時候,她還沒有畢業。前男友大約有些生意,有時候比較忙就幾天不約她,她總是找各種理由和他吵架,他總是順着她,她提了幾次分手,看看他是否還愛她。戀愛第三年他生日那天,她帶着蛋糕去他家,開門的是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說讓她不要再來找他了。

說到這裏,我以爲她要哭了,但她沒有。她伸直了右手,上半身慢慢伏下,頭輕輕靠在右臂上,就這麼歪着頭和我說話,我對這個場景沒有任何準備,只好握着她的手。我暗暗想,我會對你好的。

瑞安的二樓一向製冷不足,今天我覺得空調似乎修好了。我看着曉琪,她還是低着頭。

我問她,我做錯了什麼?她擡起來頭,沒看我,看着窗外的人流,“我覺得有點兒累。”

我有些火大,你覺得累?咱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什麼事情不是我提的,我安排的,每件事,打到去哪裏旅遊,小到點什麼菜,我都揣摩了你的意思才做的,現在你覺得累?

“如果這麼說,你也累了,分手不是很好?”她看着我。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埋了單,看了她一眼,她歪坐在沙發上,似乎對鄰桌的一個小女孩兒突然產生了興趣。

我自己起身離開了。


11月4日於平行宇宙A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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