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櫻花落下後》記錄——物哀產生的平安朝時代背景

《物哀:櫻花落下後》

——大西克禮 著

王 向 遠  譯


對於自然美倍感親切的日本人,特別是在美感意識特別發達的平安朝時代,會深切意識到伴隨着“美”的一種陰翳的哀愁氛圍。在那個時代,即使是普通的日本人,對於自然界的現象也能敏銳地感受到美,正如“飛花落葉”的形容,自然多帶有顯著的變化性、流動性。

在介紹物哀產生的時代背景前,容我說幾句題外話。

我們之所以研究“異域”美學,是因爲這個美學概念是人家先發掘出來的,但這並不意味着它就屬於別人。美和文化源產自世界本身,是屬於世界的,不是誰先發現它就是誰的。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每一個人每一個生物都有了解並掌握它的權利。如果我們因爲這些而拒絕學習別人的先進文化,那纔是真正的閉關鎖國,閉的是自己的心,鎖的是自己的腦子。

而且,雖說一種文化是在某個民族那裏發揚光大,但這並不保證真的就是他們先發現的。舉個例子,第一個發現物哀這種美的可能是華夏古人,第一個發現虛無主義的也可能不是人而是一隻蝴蝶。只不過物哀在日本這個民族發揚光大,虛無在莊子那裏得到發展,我們就下意識認爲這些是他們創造的了。

如果每個人都這樣理解,“大家都是同一個世界的住民”,那就不會有“學習異域文化我會不會顯得沒有自我”這種觀念了。因爲文化不分異域,而是全世界所共有的。不管誰先發現誰後發現,只要我們能將符合個人世界觀的那些掌握,其他的都無所謂。

好了,言歸正傳,接下來我們探討一下爲何物哀會在平安朝時代產生並得到巨大發展。

首先談一下日本這個民族。雖說二戰時軍國主義掌權的日本在東亞大肆侵略,做盡了慘無人道的事,但這並不妨礙本質上我們稱日本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家。

作爲一個島國,地震、颱風、火災、甚至海嘯都時時發生。日本人很小的時候就見慣了各種死亡,因此對生命的易逝性和命運的無常性有着特別深刻的理解。

尤其是在平安朝時代。

我們知道,物哀產自平安朝的貴族生活。

“平安朝當時美學文化與知識文化之間,存在嚴重的跛腳現象,它的後果就是,在絢爛精緻的文化、華美的生活滿足了人類對於美的要求的背後,人生的悲慘事接二連三,令人滲出淚水的事件隨處可見。當時,與表面榮華輝煌的生活相對照的,是一層陰鬱黯淡的哀愁之影。”

例如當時的貴族把生病稱作“邪祟纏身”,不找大夫而找法師。經本居宣長解釋,是因爲找法師更能突出生命的易碎和世事的無常,更加具有美感。這還是貴族,那平民呢?平民正在經歷流行病的傳播。這種時候,即使生活美學很發達,人對現世的滿足感也會出現斷裂,繼而產生一種陰鬱的無常觀。

在當時的日本乃至整個東方,自然科學與文化程度相比是極其匱乏的,這不得不說是一件無法忽視的缺憾。

平安朝時代的美學文化與其說是藝術生活的發展,不如說是生活的藝術化及美化,也就是往「美的生活」的方向發展,並顯示出特長。

平安朝時代的人,注重生活美的培養與構建。不同於我們現在把生活美化的發展,他們是直接得到了美從而將美生活化。這可以算是兩個不同的發展方向,但最終的目的卻是一致的。

竊以爲,所有的藝術發展到最後,都是使生活變成藝術、藝術變成生活,殊途歸一。

這就有點中庸思想,當然也有點道家思想。

畢竟我們不知道只有生活我們會匱乏成什麼樣,只有藝術我們會毀滅成什麼樣。兩者取其中,是爲中庸,一種不敢去嘗試反向逃避的高雅藉口。

通讀紫式部的《源氏物語》,我們可以發現,平安朝時代的日本人深深明白這一點:

人們對於大自然的美學感受,並不侷限於如花鳥色彩、山水形態等外在、靜態、感性的方面,而是能夠敏銳地感覺到時間推移下大自然極其微妙的變化,這是對於大自然的「時間」感覺,在某種意義上是將自然感情的內化、精神化。

按大西克禮的理解,這便是最終的物哀。

從心理學意義到美學意義,再到形而上學的程度,最終達到一種宇宙觀的境界。

從落櫻知宇宙的無常與存在的易碎。

這可以理解爲道家的“一”的觀念。一既是全,全既是一。

從美學過渡到哲學,最後歸於宇宙(世界)本質,甚至試圖向着超越世界限制的方向去發展。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裏的“道”既是“世界的本質”。

從人所感的美,到囊括萬象無始無終的“道”。

這注定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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