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湖山裏人家堂房裏的腳盆

        讀書剛入郴州那會兒,外地同學拿東江湖裏腳盆洗澡的那些事兒當成笑話講給我聽,說得繪聲繪色,原以爲他們講的故事是空穴來風,鸚鵡學舌地說給本地同學聽,他們不笑還事小,添油加醋地說出了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來龍去脈,好像其中主角就是他自己一樣;開始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到後來確信有這麼回事兒,若干年後有人當笑話又講給我聽,我內心笑了,笑完後深深地陷入了沉思,這種場景證明山裏人質樸,心純,靈淨,魂潔,幽默,風趣。

        腳盆在山裏人家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人出生後的第一個澡便是在腳盆邊上完成,兒時全身接觸水的地方大部分在腳盆中;提及腳盆時,心中有無數畫面呈現在眼前,距離是那麼遙遠,又彷彿在眼前身邊,不知什麼力量在促使,支撐着一顆懷舊的心,想了許久,大概是人們常說的鄉愁吧?

        老家離小河,小溪稍有點遠,夏秋兩季只能大白天去游泳,家鄉水豐沛清澈,甘洌沁甜,找一個隱蔽水塘,全身兌得精光,小夥伴肆無忌憚地嬉戲,在樹陰下,水塘邊,磐石上,河水裏躲過盛夏毒辣的陽光;斜陽西下,夜晚來臨,到生活用水的水槽汲水處衝下涼便算洗了澡;大人們會挑擔水回家,直接用水桶洗,全身打溼搓一下,汗巾黏水淋浴,最後把水提向頭部往頸脖下一倒,小功告罄,這種操作家鄉稱“甩流水身”。

        野外勞動淋雨後回到家,山裏人一定會燒大火煮開水洗澡,利用水熱氣蒸發體表的寒溼,若阿鼽不停,脣皮紫烏,會熬姜水茶驅寒,燒紅香鍬炒鹽,炒燥的鹽往開水中倒下去,“嘔”地一聲,水泡從桶底湧出,水增加了鹽的濃度不易冷,鹽有滲透作用;提腳盆洗澡,放一兩瓢水入盆中擦洗,水稍涼從水桶中舀水加入盆中,全身燙熱,水氣如霧蒸發,整個人像剛出蒸籠的饅頭熱氣騰騰。

        土地承包到戶實行小農經濟,勤勞的人們不分晝夜地工作,外婆天未亮就起牀燒水煮一大家子的飯,每天有忙不完的活,夜裏睡覺前還要煮一鍋明天需要的豬潲,挑燈剁豬草是常有的事情;腳盆中墊塊木板,坐在小矮凳上,昏暗燈光下身影占據半個堂房,影子發出“嚓,嚓,嚓”的聲音,剁豬菜的刀伴隨身形上下舞動,剁滿一腳盆豬菜,筲箕斜立盆內,肚皮頂着,弓身向前,雙手摟豬菜到筲箕內,來回幾次,竈臺中大鼎罐滿了,二鍋中滿了,夜以深了,此時的鄉村也睡着了。

        腳盆直徑八十公分做底,圍板一公分厚,整高二十幾公分;篾箍兩道,一道在盆底鑲木板處,另一道在中間腰的位置;上邊緣留一圈兩公分厚的抓手或兩邊留一對端盆的木砣;材質大部爲杉木。

        與買腳盆的老闆空閒聊天時,又談到了哪個大衆熟悉的故事…

        傍晚村莊裏有位婦女在門前腳盆裏洗澡,恰巧一位男子要從此經過,婦女用背遮住該遮住的地方,驚慌失措地提醒男子道,“喂,有人在洗澡。”。男子進退兩難地說“我會閉上眼睛,不會看到你的。”。當男子經過腳盆邊時,婦女怕他踩到盆邊放的鞋,於是又說道“你別踩到我的鞋了!”。男子順口答道“沒事,我看到你的鞋了。”。

        三十多年前聽到這故事,一直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飄忽不定,就讓它成爲傳奇吧。那些善良純樸的人們深深地刻入了我生命中的某個角落,佔據了我的靈魂,是我鄉愁的永遠。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