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拼多多（並夕夕？）員工深夜加班不幸猝死，後有外賣老哥送餐時倒地不起，而筆者碼字的當下，熱榜上還掛着"拼多多又一員工跳樓自殺"的消息。這些天接二連三地爆出青年人爲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消息，實在令人唏噓。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上海申通，一位2020年應屆生畢業生小江，在知道可能會被辭退的情況下，依然拒絕了主管要求的無意義996加班。
似乎從工業社會建成以來，堅持，特別是遇到困難時的堅持，就變得如此備受推崇，以至於有時我們忘記了其實還存在另一種選擇；同時，我們也忘記了如何在轉向放手時不把自己等同於失敗。
從"愛拼纔會贏"，到"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再到"只要幹不死，就往死裏幹"——促人奮進的口號隨處可見——甚至連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Malcolm Gladwell）"一萬小時法則"也宣稱，只有經過數十年的刻苦練習方能在某個領域有所成就。
但是，在拼事業、追績效、爲愛付出等過程中，有多少次你聽到有人建議說"你已經盡力了——現在是時候放手了"呢？
再想想看，有多少次你只是白白浪費了自己的血汗和淚水？
也許你爲此在感情上和/或經濟上早已不堪重負，但卻始終下不了決心就此放手退出。
爲什麼會這樣？
如果對心理學或經濟學有所瞭解，你或許會聽說過"沉沒成本"這個概念。
沉沒成本會導致我們出現決策偏差——在已經爲某件事或某個人投入了資源之後，爲了不讓之前的付出打水漂，於是爲此傾注更多的時間、金錢、精力等。
我們很難不受其影響。
無論背後的風險是高(比如繼續把錢和精力投入到一個不成功的項目上)，還是低(比如強迫自己喫完一份味同嚼蠟的沙拉，僅僅因爲它價格不菲)。
一旦涉及沉沒成本，出於人類的天性，我們通常都很難就此收手。
爲什麼我們抗拒退出？
爲什麼人類會有這樣的進化設置? 研究者推測，這可能是爲了避免浪費寶貴的資源。
當你從稀缺性的角度來看待它時，會發現這樣的設置並不是毫無益處的——如果資源有限，而你又已經投入了不少在其中，那麼最好再接再厲以期能有所回報，但當投入到達某個臨界點時，這個邏輯就難以繼續成立了。
比如，與多年的伴侶分道揚鑣似乎太可惜了，但繼續徒勞地修復關係也同樣是一種浪費。
而且從某個角度來說，繼續相處下去其實更浪費時間，結束一段貌合神離、感情枯竭的關係，可以爲再次嘗試建立新關係騰出空間和機會。
更不幸的是，因爲流行文化的影響，太多人把職場/情場過度簡化地等同於了戰場，而"逃兵"這一備受唾棄的概念又如此地深入人心，以至於相當一部分人寧願死撐到底，也不敢開口言退。
當發現自己已經陷入這種情況中時，我們該怎麼辦呢？
下面是可供參考的5種方法：
1.將 "半途而廢" 重新構念化爲"知難而退"
在這個時代裏，從小豬佩奇到流量愛豆，人人都在倡導要永不放棄。也許現代社會中，最直白的永不放棄的名言可以追溯到溫斯頓·丘吉爾。
據稱，他曾有一句原話就是"絕對、絕對、絕對不要放棄"（Never, never, never give up，又譯爲"永不放棄"——編者注）。
但事實證明，丘吉爾的這句話是被斷章取義了。
他真正說的是，"除非是出於對名譽與理智的信念，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要爲了任何事——無論大事小事——而屈服。"(Never, never, never, never——in nothing, great or small, large or petty—never give in except to convictions of honor and good sense.)
實際上，在如今的時代，"放棄"的念頭似乎已經被默認爲一種離經叛道，乃至於我們往往忽視了知進退和明得失其實也是難能可貴的品質。
也許"永不放棄"不應被視爲顛撲不破的普世真理——尤其當你的身體都已經發出了停止信號的時候，放手或許會是更爲明智的選擇。
2.寫出你已經付出的成本，以及未來繼續下去的代價
有時候，跟着感覺走是對的。但還有的時候，光有感覺是不夠的，尤其是在沉沒成本的影響下。
所以，不妨暫且繞過你的直覺，算一算繼續下去的得失，以及與當即退出可能有關的得失——這種簡明的利弊清單可以幫助你專注於經常被遺忘的、死磕到底的機會成本。
3.意識到"放棄"也許是智慧與成熟的標誌
發表在著名期刊Psychological Science（心理科學）上的一項研究發現，年輕人比老年人更容易受到"沉沒成本"的影響。
從總體上看，相比積極線索，年輕人對於消極線索——比如損失——更爲留意。而老年人的決策通常反映出一種對得失更爲平衡的態度。
這項研究表明，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可能會變得更加明智和審慎，學會如何更好地投資我們的資源。簡而言之，有時候及時止損是更爲明智、成熟的選擇。
4.重新定義失敗
撇開沉沒成本等因素不談，我們之所以抗拒知難而退，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爲害怕失敗。
在社會化的過程中，我們已經習慣於將無法實現的目標視爲失敗。
如果這個目標是對外可見的，比如婚姻美滿或事業成功，那要做到進退得當就更難了。
結束一段關係或一個項目，尤其是在一開始你就爲之全力以赴的情況下，無疑是一種艱難的選擇。
所以，給自己一些時間和空間去消化這些物質和精神上損失，然後，換個角度考慮一下：如果它能帶給你成長、推動你前進，那就不是失敗，反而爲你減輕了一直以來負擔，讓你有機會對生活做個減法，翻開新的一頁，輕裝上陣、更好地爲將來做打算、繼續前進、茁壯生長……
5.認識到你無法掌控一切
有時候生活會猝不及防地甩給你一些回天乏術的情況。比如說，你可能一心一意地想開一家火鍋店，但也許開業正好趕上病毒肆虐全球，而房東又剛剛把你的房租翻了一番，本地的油價也在上漲。
你能扭轉這一切嗎?
幾無可能。
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很失敗，但有些事就是陰差陽錯造成的，與你的能力、意志力或性格無關，你也無需爲此自責。
最後的話
在我們漫長又短暫的一生裏，難免會遭遇一些造化弄人的處境，而很多人都缺乏足夠的智慧和判斷力，受沉沒成本所擺佈沒能壯士斷腕。
因此，如果你在某件事上做到了知難而退，那麼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看作是在"及時止損"這件事上的成功者呢？
總而言之，當時的你並沒有掌握你現在所掌握的信息。而且，你並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是現在你已經掌握了足夠的信息、經驗和一些智慧，相信關於如何對待沉沒成本，以及重新規劃以後的方向，你會有一個更爲全面的判斷。
補充閱讀：
1. 海斯，史密斯. (2020). 接納承諾療法(祝卓宏，魏臻，曹靜 譯). 重慶: 重慶大學出版社.
2. Hendriksen, E. ( 2019). 7 Reasons to Feel Confident About Throwing in the Towel. PsychologyTo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