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書遠
一位叫林採宜的經濟學家，近日在上海舉行的第九屆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論壇年會上說了句據說是驚人之語：花錢是最好的愛國方式，把錢花光，爲國爭光。因爲我們國家現在需要經濟內循環。
這話在網上罵聲一片。有人挖出了林採宜現任一家知名證券公司董事的背景，該公司僅註冊資本就達34億。於是呼籲她做出表率，爲了國家，先把自家的錢花光。
網上有兩種政治正確，一種是愛國主義的政治正確，一種是反精英的正確。後者向來喜歡敏感地從各種“磚家”嘴裏發掘各種可怕的價值觀：諸如道德綁架、犧牲個人奉獻集體、自己發財，忽悠韭菜都是痛批的對象。但久而久之，形成慣性，也會養成道德批判的習慣，從而出現邏輯漏洞。
竊以爲，林採宜說的把錢花光，爲國爭光，說得沒毛病。我指的沒毛病是說作爲她自己的一個觀點，只要能邏輯自洽，就沒毛病。雖然我反感這種煽情的話。
她認爲大家花錢越多，內循環就越活躍，中國的經濟就越有活力。那麼從理論上，把錢花光當然最愛國，這是她的邏輯自洽，沒問題。因爲愛國與愛自己的幸福沒有必然的一致性，她這話是從國家整體經濟利益的角度出發，不是給老百姓的生活做分析，沒有說低收入老百姓不必有後顧之憂等等。批駁她的人不必代替她引申愛國之外的東西。
如果要批駁她，就要從經濟學角度批駁她的理論不成立，而不是揮起道德的大棒。實在批駁不了，就坦然承認這樣的愛國者老子不當！
爲什麼你們這麼在意有人把你們踢出愛國一線？
這個國家，很多人天然覺得人人都必須是愛國的，而且愛國的程度還應該是一樣的。生怕自己被人歸爲不愛國的行列，或在愛國上被降級，好像每一個人同等的愛國是無須爭議的前提。
他們是這樣看自己的，所以也就想當然地看對方。因爲林教授說愛國就是花錢，就要求她做出表率花光自己的錢，邏輯上也不成立，是一種無理取鬧的撒潑。一個經濟學家做專業分析，用不着跟自身生活有什麼關聯。如果所有專業人士推論出專業觀點，還得考慮跟自己生活選擇是否吻合，那麼許多專業分析都無法展開。
就算你不愛國，就算林教授也不愛國，就可恥嗎？她至少沒有侮辱不愛花錢的國人吧，沒有批判節儉的老百姓是禍國殃民的刁民吧？
一個正常國家，固然愛國者值得稱讚，但同時也要能容納不愛國者，國家的下限只是不能容忍叛國、賣國者。不愛國沒什麼自卑的 ，因爲你不違法，而且照樣爲國家做着貢獻，甚至比一些口頭愛國的貢獻還多。
而如果一個國家，讓大部分國民都沒有能力好好愛國（林教授指的是金錢），這樣的國家，確實也不值得他們愛。這樣的不愛國，不但不必羞慚，而且大義凜然。
所以，如果你從專業角度不認可林教授說的讓人民花光錢有利於中國經濟，就要從經濟學角度反駁；如果你從道德角度不接受花錢等於愛國，那就要論證還有其他同樣不弱的愛國方式。兩方面你都不去駁斥，卻喊話林教授花光自己的錢，這也是對人家的綁架，是強行把人家綁進愛國的隊伍。人家只是發表她的專業觀點，什麼時候說自己是愛國的？
況且，她的論調讓不愛國這種原本不可恥的行爲，變得更加正當、正義了，不但爲6億月收入千元以下國民提供了辯護，也適用於富裕階層的耍賴，因爲她強調“花光”。愛國一詞，就這樣被她解構了。
2021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