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與達爾文

幾年前接受演化生物學的洗禮時,便有意從演化理論中發展到一種生活哲學。已經擬好了書名,就叫做《達摩與達爾文》,大致思路是:既然我們不過是基因複製的載體,那麼如何擺脫基因的控制從而不爲基因複製而活,這就需要我們從新認識自己,演化心理學能提供很多幫助,雖然現在看來更像是“僞科學”(見謹記演化心理學的前提缺陷),但卻能夠“解釋”很多我們爲何如此的心理和行爲,認識到了原因,便能夠走出演化所給我們設定的必然之路。

雖然除了開車時路怒症常犯和生活中的少數時候無法控制情緒,基本上算是不再被“貪嗔癡”所左右,但一直沒有動筆寫作《達摩與達爾文》,可能是自覺還未完全開悟,還有自己在學術上已經拋棄了演化心理學。

近日讀賴特的《洞見》(原名《爲什麼佛學是真的》)反而減少了自己沒有寫出《達摩與達爾文》的負罪感,既然已經有這麼知名的學者,通過自己的冥想內觀實踐和理論反思,完成了這樣一部類似作品,那麼我則可以高枕無憂了,況且在學術上我還遠不及賴特。

然而,賴特書中滿是演化心理學的猜測之說,則讓我如鯁在喉。不得不承認,賴特用演化心理學將達摩和達爾文之間的裂縫彌補的很好,我卻難以爲之所動。正如賴特的內觀老師所說,不要試圖去用理論來解釋,否證頭腦會爆炸。

那麼,既然我已經不再相信演化心理學的觀點,是否還有別的路徑,能夠在達摩與達爾文之間建立聯繫,用現代生物學來解釋或者認識佛教思想呢?答案是肯定的。

拿自我與無我來說,自我的概念實際上是自笛卡爾開始設定的,是一個非常近代的思想,或者說是一個非常有用的假說。現代認知心理學和神經生物學並沒有發現一個可靠、恆常的自我,站在笛卡爾劇場的中央,來指揮我們行動。自我不存在這一點,無需演化心理學者使用猜想的說法,源自於區分自身與外界的適應性演化。

複雜理論中的“湧現”概念,同樣也可以爲“自我”的出現提供合理的解釋。當給兒童觀看一個方塊和圓形等抽象動畫的時候,兒童很容易想象某個形狀是“好人”,某個形狀是“壞蛋”,我們投射給物體擁有“自我”的想法,是一個方便的假設。非靈長類動物或許沒有“自我”,它們無需或無法通過“自我”反思,因爲依靠本能即可覓食、交配和躲避天敵。從爬行動物到靈長類,自我並非一開始就有了適應性,甚至我們可以說在智人早期出現時,“自我”並不一定是必需品。

演化心理學的錯誤在於把一些已經出現的心理和行爲,當作是一種適應性的結果,這種濫用“適用”(fitness)的概念得到了越來越多學者的反對,例如布魯姆在《美的進化》就對其極度反感。由此,我們就沒有必要在適用這樣不合時宜的思想爲冥想內觀,爲佛教提供一套現代理論的解釋。東方佛教或者西方佛教都強調了實踐和親身體驗的重要性,如何用理論把這種體驗解釋清楚,反而容易陷入到語言和觀念的迷宮中。

希望自己將來能夠寫出《達摩與達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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