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不知苏轼,马二不知李清照,围城、洗澡也有类似“无知分子”

《儒林外史》有两个情节,看似可笑,却有深意,作者借此鞭笞八股取士对知识分子的禁锢。

这两个事是:范进不知苏轼是谁,马二先生不知李清照是谁。

先说范进的事。

范进发达后,被朝廷派为学道,去山东主持教育考试工作。出发前,老师周进让他照顾山东汶上一个叫荀玫的学生。

之后,在汶上,范进在考生中遍寻荀玫不见,很是郁闷。

这时,他身边的幕客蘧景玉讲了个故事,说数年前有个四川学差,听何景明先生说了句“四川如苏轼的文章,是该考六等的了”,便记在心里。不想,这学差后来在四川三年也没查访到苏轼,便回何景明说这苏轼没来考试。

本来,蘧景玉是把这事当笑话说的,不想范进却当了真——

范学道是个老实人,也不晓得他说的是笑话,只愁着眉道:“苏轼既文章不好,查不着也罢了,这荀玫是老师要提拔的人,查不着,不好意思的。”

再说马二先生的事。

马二先生到杭州后,有天去爬城隍山,遇到几个人在那里请仙——

站了一会,望见那人磕头起来。旁边人道:“请了一个才女来了。”马二先生听了暗笑。

又一会,一个问道:“可是李清照?”又一个问道:“可是苏若兰?”又一个拍手道:“原来是朱淑贞!”

马二先生道:“这些甚么人?料想不是管功名的了,我不如去罢。”

李清照、苏若兰、朱淑真都是中国古代大名鼎鼎的才女,谁想编书无数的马二先生居然不知她们的存在。

吴敬梓写范进不知苏轼、马二不知李清照,是借此表现八股取士对读书人学识、眼界、思想的禁锢——为了应考,他们只读考试用书,只做八股文章,对包括苏东坡、李清照的诗词文章在内的所谓杂学毫无接触。

甚至,他们也禁止别人搞“杂学”。

譬如,周进为广东学道时,就把诗词歌赋都会的魏好古一通批评,说:“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像你做童生的人,只该用心做文章,那些杂览,学他做甚么!”

类似上面所说范进、马二的“无知”故事,同样以读书人、知识分子为描写对象的杨绛《洗澡》、钱锺书《围城》中也有。

《洗澡》中,文学研究社有个施妮娜,跟着前夫到苏联待过两年,回来便成了苏联文学专家。有次,她到研究社图书室去借书,指明要借“《红与黑》,巴尔扎克著”。

管图书的姚宓回说:“《红与黑》有,不过作者不是巴尔扎克,行不行?”

这施妮娜仍听不懂,说:“就是要巴尔扎克!”

还有一次,社里讨论大家的研究方向,朱千里说他是研究诗歌戏剧的,施妮娜马上卖弄学问说:“朱先生可以研究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呀!”

搞不清《红与黑》的作者,把《人间喜剧》当戏剧,杨绛用这样的细节讥讽施妮娜这位“外国文学专家”不学无术。

《围城》中,我不记得有这样直接让知识分子搞错文学常识的讽刺情节,但表现读书人不学无术的细节是有的。

譬如苏文纨,在里昂留学研究法国文学,博士论文做的却是《中国十八家白话诗人》。当然,她应该是用法语做的论文,或者研究了法国学者关于中国白话诗人的著述。另外,她写了首得意的诗歌,不想被方鸿渐看出涉嫌抄袭德国民歌。

当然,方鸿渐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留学期间“四年中倒换了三个大学,伦敦、巴黎、柏林;随便听几门功课,兴趣颇广,心得全无”,而且还花钱买了个不存在的大学的博士学位。

还有,留美博士、在外交署当过处长、在新闻社当过政治编辑、在三闾大学任政治系主任的赵辛楣不知曹禺有什么作品——不过,这个好像也算正常,因为那时曹禺是当世作家,正红火,非文学爱好者不了解他似乎也无可厚非。

哲学家褚慎明很厉害,连罗素都请他帮解答许多问题,譬如“什么时候到英国,有什么计划,茶里要搁几块糖这一类”。

三闾大学的讲师范小姐则分不清“作者”在英文里是author还是writer。

总之,与《儒林外史》《洗澡》一样,《围城》也把一帮知识分子的无知无赖讽刺到体无完肤。

中国专写知识分子群体的小说并不多,这三部作品堪称最优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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