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女神的距離

兩年前的夏天,一個晚上,我一個人開着車,電臺裏有主持人正在說一個故事:他每天到醫院產房探望剛生完小孩的夫人,常苦着臉說:“我做壞事了。”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東家的桌布染了。夫人說,“不要緊,我會洗。”他就放心回去。然後他又做壞事了,把檯燈砸了。夫人說:“不要緊,我會修。”他又放心回去。下一次他又滿面愁慮,說是把門軸弄壞了,夫人說,“不要緊,我會修。”我聽着就笑出聲來,怎樣的笨蛋老公,簡直就是個傻子!

沒過多久,我的好友輝在朋友圈鏈接了一篇文章,我閱讀了那篇文章後,才知道,那晚電臺講的故事,,就是大名鼎鼎的錢鍾書和夫人楊絳的趣事。還看到我老公給輝點了一個贊,輝說:“你老婆也是那麼賢惠啊”!老公沒回復,我問何故?老公說“其實我想說,我老婆象錢鍾書”……我期待誇獎的表情頓時變成了尬笑,轉而變成了哈哈大笑,原來我是這樣的人。

2016年的時候,楊絳去世了,享年105歲,那幾天鋪天蓋地的文章都在說楊絳,於是,我讀了她寫的書《我們仨》。

楊絳說,"我們仨"是最平凡不過的,我認爲,他們仨是過得最不平凡的。

如果把錢鍾書放在平凡人的普通家庭,把楊絳換成普通人,比如換成祥林嫂吧,她一定整天跟鄰居發牢騷,她是如何跟着這個窩囊廢過日子,吃了多少苦頭的。上海淪陷沒喫沒喝,文革又遭了多少屈辱,說得鄰居都會揹她的臺詞了。

如果遇到的是工薪一族的女漢子,很可能還會遭到家暴。因爲錢鍾書除了讀書,什麼也不會。他也不懂賺錢,雖然他姓錢。

他生活不能自理,不會打蝴蝶結,分不清左右腳,拿筷子象小孩一把抓。初到牛津就吻了牛津的地,磕掉了大半個門牙,下公共汽車都下不好,一下車臉就朝地摔了一大跤。

他不會做家務,開篇的三件事足以證明他的家務水平,還有一件佐證,一九七二年,煤氣代替了蜂窩煤,他第一次學會了劃火柴。時年61歲。

他好喫,他在家務上僅有的一個強項,就是每天煮早餐。不過我認爲,那是因爲他有一樣畢生的愛好,牛奶紅茶,每天早上都喝一杯,早年留學培養成的,回到國內買不到印度產的"立普頓"紅茶,就自己調製,用國內三種上好的紅茶,滇紅取其香,湖紅取其苦,祁紅取其色。讀書人連喝茶都這麼有調調。

在普通人眼裏,他愛八卦,一九三九年暑假,楊絳一家寄宿在表姐家,錢鍾書回家探親也住在此,表姐的妯娌愛和婆婆吵架,每天下午準時開吵,錢鍾書耳朵特別靈,門開一條小縫就能聽到全部對話,婆媳伶牙利齒應對敏捷,聽到精彩處他就跑到岳父房間裏學給他們聽。他們下館子喫飯,他愛觀察其他桌上的食客,"那邊兩個人是夫妻,在吵架","這一桌是請親戚",誰是主人,誰是主客,誰和誰是什麼關係,誰又專愛說廢話,他都能說的頭頭是道。

他不愛當官,一九八二年六月間,社科院文學所聘他爲顧問,他不幹辭掉了,第二天又召他去,讓他當社科院副院長,這回官更大,他也不幹,領導給他承諾,不用上班,不用畫圈,不用開會。他才免爲其難沒說話,回去就給老婆訴苦。一年之後又提出辭職,未獲批准。

錢鍾書的這些先點,在現實的俗人裏,是不能容忍的。這些缺點放在平凡人家裏,錢鍾書能成大師嗎?楊絳能說是平凡的人嗎?,可她眼中的錢鍾書優秀得一踏糊塗!這一切都源於楊絳良好的家庭教育,大師級別的寬廣胸懷。

楊絳出生書香門第。父親楊蔭杭兩次出洋,先獲早稻田大學法學學士(1907年),又於1910年獲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法學碩士,她父親也是一位詩人,可見國學功底也了得。母親也是知識女性,在父母的醺陶下,從小就愛讀書,都是經典的好書。

楊絳讀蘇州東吳大學,她喜歡清華,後來就到清華借讀,在清華與錢鍾書一見鍾情,結婚後,楊絳就陪老公牛津大學讀書,老公是公費留學,她是陪讀只當個旁聽生,這期間她讀了很多想讀的書,老公反倒羨慕她,不用爲了學位拼命讀課內的書,沒時間讀自己喜歡的書,兩年後,生了女兒錢瑗,他們又一起去了巴黎大學,學成後回國。若是換了平凡女人,能甘心退居幕後作陪襯嗎?

成爲母親後,良好的家庭氛圍也讓錢瑗從小就喜歡讀書,一路走來也成爲出色優秀的人。楊絳說"我們不論在多麼艱苦的境地,從不停頓的是讀書和工作,因爲這也是我們的樂趣"。可見良好的教育對家庭的影響有多大,尤其是女人。

良好的文學素養能讓她從容面對生活中的瑣碎,無所謂好壞,只是細心感受。他們夫婦把日常生活的感受當作美酒淺斟低酌,說是憂患孕育智慧。她內心強大,有足夠愛的能力,去愛自己愛別人愛國家。她有這樣的能力,把自己、老公、女兒塑造成大師級的人物。這就是楊絳的偉大之處。

她能將生活的一地雞毛,從地上一根一根拾起,又將它一根一根理順,用她的工匠精神和大師手筆,細心粘合,化腐朽爲神奇,終將做成一支精美絕倫的雞毛撣子,放在精品店的櫥窗裏供世人欣賞。終將把平凡的生活過成人們嚮往垂青的典範。

我是平凡的女人,而楊絳是女神。從女人到女神有多遠的距離?有一句話大概能爲我們指明方向"書山有路勤爲徑 ,學海無涯苦作舟"。只有在人山人海里不斷的修行,也許會有到達的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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