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舒生讀《論語》第一百六十八

據說,蘇東坡在瓜州任職的時候,與一江之隔的金山寺的住持佛印禪師交往篤深,他們常在一起談禪論道。有一天,蘇東坡寫了一首詩,遣書僮送過江去,請佛印禪師評點。詩是這樣寫的:“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禪師從書童手中接過詩作,莞爾一笑,批了“放屁”二字。蘇軾不由大怒,連夜渡江討個說法。待到了金山寺下,卻見佛印閉門不出,只留給蘇軾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蘇軾方纔恍然大悟,赧然而退。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有之得。”

言語成章叫文。莫是疑詞,莫非,怎麼說。猶人,猶可以及人,跟別人差不多。孔子這句話是說,書本上的學問道理,我懂得也不比別人差吧!但在生活中身體力行去做一個君子,我還沒有做到啊!也有人說,文莫是忞慔的假借,形容一個人做事很認真的樣子。那麼這句話的意思就變成“孔子說,我可以和別人一樣勤奮,但是真的像君子一樣地做事,把身段放下來努力,我還沒有做到。”

兩句的意思雖有一定差別,但都是孔子的自謙語,指向知易行難。我們經常說,道理人人都懂,但用知行合一的標準來看,就是最簡單的道理,做到也很難!就像馬拉松賽跑,都知道一步一步跑總能跑到終點,邁一步或者邁幾步感覺並不累,很簡單啊!但持之以恆跑完全程的卻需要很大的毅力。就像都知道要對自己的父母好一點,百善孝爲先嘛。可以回到家面對父母的嘮叨時,又忍不住懟上幾句。知道不難,做到纔不簡單。

前面孔子感嘆過:“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誰能夠走出屋子而不經過房門呢?爲什麼沒有人走這條必經的仁義之路呢?”門前就是大路,只要從大門出來,肯定就上大路。但大路上沒人走,因爲人們都想撈偏門,都想翻窗戶,以爲那裏有捷徑。這就是爲什麼道理都“知道”,卻沒人去做。

知道不是懂得,做到纔是學到。學無止境,沒去做,沒做到,就沒體驗過,沒證悟到,實際上壓根沒學到。一說學無止境,就盲目的去學“新東西”,唯恐落了後。卻不知道“老東西”自己根本沒會過。 所以,我們學《論語》,絕對不是經常大家掛在口頭上的增長知識,增加一點國學素養。說話寫文章的時候帶上幾句,顯示自己有文化。如果這樣的態度,那最好不要學。關鍵是“學而行”,知行合一才能體現知識的力量和學習的效果,否則就是在浪費時間。就像喫飯夾菜一樣,如果你壓根就不想喫那個菜,夾那麼多菜堆面前幹什麼呢?不要着急,慢慢讀。讀一句,就做到一句。事事都實有諸己,而不是空談,這纔算是用心讀經典,也才能讀出大用處,最終讀成有德的君子。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是知道的太多,而做到的太少。“知道”和“做到”中間是有距離的,前面說的是做與不做,那自然是0和1的區別。還有就是做多與做少,或者說做長與做短的問題,知道100%,但是如果只做到了10%和做到了90%的人比起來,就是天差地別;做了三兩天,還是長期堅持做下去,也是大不相同的。所以,學習同樣的內容,但是每個人做出來的結果是各有千秋。

我的老師孔可立先生,是北京師範大學首屆書法專業科班畢業,和歐陽中石是同學,60年如一日,每天堅持四點半起牀,心無旁騖臨帖寫字2個小時。如今已年過古稀,功成名就,但他卻仍學問習書,教文授技,在書法、技法與理論中不斷探索與昇華。他時常告誡學生,書法要延續,要發展,就要與時俱進,開拓創新,筆筆感應時代脈搏,字字引領書法風韻。此外,要使自己成爲一個書家,而不是一名書匠,不光是着力於自身功力的磨礪,而且還要具備廣闊的知識,深厚的社會閱歷和書德人品德修爲。文雅博士之心境,頗具先聖之遺風。作爲學生,每有懈怠之心,便以先生之行鞭策自己,堅持學習,不斷精進。

真要下定決心“結硬寨,打呆仗”,先得問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這個時代?在曾國荃圍天京2年而不下,萬般焦躁之時,曾國藩還是告誡他要“於譭譽置之度外”,“埋頭任事”,因爲他深深明白只有清王朝不坍塌,纔有他們的立功立言的平臺。同樣,於我們這些平凡的個體而言,時代發展騰出的空間,就是自身生長所能達到的上限。如果真的相信所處的時代,就會看得更遠,也會讓未來折算成更高的價值。考慮的不是一時的得失,而是長久的未來,自然會有更強的定力,更宏大的戰略。這樣,時間就成了你的朋友,時代會爲你加持,長期主義會給你帶來更多紅利。

“咬定青山不放鬆”。我們大都平常,真的很難在多個領域遍地開花式的發展。能做的就如我們的父輩對待土地一樣,在屬於自己的那塊土地上順應天時、揮灑汗水、深耕細作,然後祈禱在經歷了一個季節輪迴之後,收穫屬於自己的果實。“用功譬若掘井,與其多掘數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爲學也好,習武也罷,都須得有專一的心性,只有專才能精,只有一才能深。

這個世界上除了少數銜玉而生的幸運者外,絕大多數都和你我一樣,必須靠自己的堅持不懈的努力才能抵禦苦難,實現人生的突破。而相比苦難,堅持纔是夢想路上唯一的依靠。曾國藩在給友人黃廷瓚的信中告誡他要“耐冷耐苦,耐勞耐閒”,一個“耐”字道盡了堅持的不易。尤其是在“百端拂逆之時”,更應如曾氏所言的“硬字訣”,硬着頭皮也要挺過去。須知再不靠譜的夢想,傻瓜式的堅持最終也能實現!

人生就是冷冷清清的風風火火。每天堅持做的事情看起來冷清而單調,但這背後是風風火火的激情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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