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誤

      江船漁火,雁魚影落。

      最是那一捋如清風拂面般的情思繾綣,躊躇在她新哭過的臉,長髮飄然遮住額頭,她的側顏讓久眠的山川頻頻驚豔,喚醒這一季遲到的春天。細看眉宇間,卻有幾分故作的矯柔,像是一整季的白雪都融化在她的肩,素膚若凝脂。這種美態完全遊離於此文作者有限的文采之外,僅聞鳥鳴。

      “沈江北,你爲何如此對我?!!!”言罷,她將定情信物鳳釵扔進江裏。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約莫一月前,地點關外,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少年的心氣已被這無邊蕭瑟荒漠消散殆盡。三天兩夜滴水未進,此刻他與另外兩千名騎兵彷彿置身煉獄,有幾名兵士沒了坐騎,可憐的馬兒已進了他們腹中。他知道有個女人在等他,他也想回她身邊。可是美人累情,英雄累業。“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耳邊再次響起南朝皇帝那似囑託又似警告的言語,“契單鐵騎入侵,宋人橫難,將軍務必死守雁門關,關在人在!”,上下五千年,多少好兒郎身死魂滅,不破樓蘭終不還,這宿命般如同詛咒一樣的信念橫在他頭頂盤旋。

      “將士們,我們已了無退路,衝出去,大宋在向我們招手!”

      “衝出去,衝出去”士兵們附和聲很快被風沙吹散,這一刻他們隊伍前的沈將軍身影彷彿高大了許多。

      是夜,漫天星辰,兵士早已進入夢鄉。

    “江北,你爲什麼要騙大家?!”

      “子君兄,你何出此言?”沈曄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發小,亦是戰友的陳子君說道。

      “沈曄,你別裝了,他們迷糊,我可不迷路,難道你不知道這條路徑直走去會離大宋越來越遠?”

    “我……我知道吶,這不正好繞過防線,突襲敵人大後方嘛,我知道有條棧道離耶律的老巢很近,就像三國時期鄧艾偷渡陰平成功滅蜀一樣。”

      “此等鬼話,你還是留着諞蕭秋石吧,那個傻女人才看不出你的把戲!” 

      “子君,你誤會我了!”

      子君轉身離去,並不理會沈江北。他知道沈這一去定是帶着他們投敵,他了解江北,他是要以這千百條人命獻禮給耶律洪基來換取榮華富貴,更要命的是江北手裏還有大宋西北防線的佈防圖,可憐衆多將士還矇在鼓裏。

      他看着月亮陷入沉思,他明白沈的爲難,他們這一行人的命運,早已隨雁門關失守而變得希望渺茫,也許回去后皇帝就會用他們的頭祭天,戒誡三軍。古往今來多少文臣武將死於自己人之手。

      曾經他打着朋友的幌子,替江北照顧秋石,漸漸愛上了她,無奈他們各有角色範圍,就算在寂寞夜裏也不能超出好友關係。

      “明明是我先遇到蕭秋石的,除了家世,我有哪一點比不上沈曄,這個膽小鬼,在新婚前夜逃婚,說是好男兒志在四方,應以功名爲重,不過是迫於他爹沈樾的威嚴拋棄秋石,藉以娶太傅大人的千金罷了,如今鎮守邊關又丟失關隘,就想着投敵續命,真是僞君子!”

        陳子君自言自語,卻說的很大聲,隨後將配劍憤恨地插入沙中,轉身離去。

        “剛纔你聽見陳都尉說的話沒?”監軍李揚緊張地看着同伴。

        進武校尉王貴沉默片刻,“聽到了,可我不相信沈大將軍是這種人!”

    “你真的想跟着宣威將軍沈曄去千里奔襲契丹大營?”

      “你什麼意思,我們此行的目的不就是爲這嗎?”

        “此路凶多吉少,還不知道有多少危險在等着我們……沈將軍是勇猛善戰,可他一心想建立功名,事成功勞全是他的,不成則我們全部陪葬。”

    “可我們回去大宋,就平安嗎?”

      面對王貴的反問,李揚一時語塞,  “陳都尉主意多,我們聽他的。”

    兩個領兵官出來在大樹後面解手,卻“無意”間聽到了陳子君的話。這回輪到他們左右爲難了,李揚最終還是拔出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並開始在軍隊中悄聲議論他們的將軍有二心並打算投敵之事。

        月亮躲進無邊浩瀚星空,契丹大營和黎明一起出現在地平線,天亮了,太陽睜開睡眼,似乎要照穿人世間的一切陰謀詭計。

        “收回你剛纔的話,我們還是好兄弟,我權當你是嫉妒罷了,既往不咎!子君”

        “爲什麼我比你更愛秋石,卻得不到她,爲什麼我比你聰明,卻只是個都尉,副將軍,我不甘心!你有的只是對大宋的愚忠而已!你真覺得皇帝欣賞你嗎?”

          “呵呵,你終於吐出實話,原來你竟是如此不堪,虧我之前出征還將秋石囑託你照顧,我真是瞎了眼!”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跟着你只會墮入深淵,誰不知道契丹鐵騎天下無敵,而你……而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不想跟你一起去送死!”

      一時間飛沙走石,風捲殘雲,沈陳二人打鬥起來,士兵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陳子君這一劍時機把握相當準確,將撲在空中的沈江北砍了個正着,而且隨後一個側滾,避掉了江北這一撲,江北中劍撲空,但反應極快,翻身一劍就又撓了過來,子君豎劍身側一擋,“當”一聲響,劍磕劍,分外眼紅,沈身子向後滑出半步,隨即便是揚劍一記上挑。沈這一劍引得無數士兵叫好,沈上挑攻擊陳子君,跟着一個連突刺,地裂破動,最後一記鬼斬劃出一道暗紫色的光將子君擊飛出去,這一串連擊讓衆人大聲喝彩,子君卻不敢大意分毫,慌忙後退。

        “衆將士聽令,將陳子君拿下!”沈江北大喝一聲。

        接着人羣中是死一般沉寂,無人行動,只有沈江北平日最器重的部下王貴站出來,奉命衝向陳子君。

      “李揚,你愣着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陳子君緊張的喊叫,他不完全確定李是否就肯站在自己這一邊。

      “將軍,你去專心對付陳子君,我替你拖住李揚”,王貴故作鎮定地朝沈江北說道。

        沈江北聞言不多想,徑直奔向陳子君,王貴突然從背後死死地抱住沈將軍的右腿,李揚見狀立刻用那把昨夜陳子君刺入黃沙的劍砍向沈的右肩,沈江北躲閃不開,喫痛向前靠去,卻被陳子君迎面刺中心臟,倒下的那刻,他都想不明白王貴爲什麼會背叛自己。他想起有個女人在等他,他想回她身邊。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沈江北欲投敵契丹,致使雁門關失守,我已手刃叛賊,爾等隨我班師回朝,向陛下請命。”陳子君邊說邊朝李揚使眼色。隨即蹲到沈江北的身邊,掏出大宋西北攻防圖藏於袖中。李揚立刻會意,下跪磕頭,高呼陳將軍神威。王貴也跪下附和,最終他向邪惡低頭,越過人性的沼澤,誰能輕易不被弄髒,儘管他一直最受沈將軍器重,可就在昨晚他還是被李揚說動。跟着沈將軍去跟契丹狗拼命,只會九死一生,不聽將軍令獨自開溜也不能保全自己,還不如聽從陳副尉的計策,最起碼還有一線生機。誰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個時代。你生在一個苟延殘喘的王朝,連呼吸都是錯的。

      沈江北不相信另一半,醉心功名,最後只能自引苦酒,命喪兄弟之手。

      “事情就是這樣子的,秋石”,陳子君向蕭解釋道,他眼神躲閃,癡癡地看着令他魂牽夢繞的女人。

    “沒想到江北竟是這樣的人,果然男人都是負心漢!”說罷秋石拭淚,轉身立於船尾,雙眼看向她剛纔丟鳳釵的地方,她不刻舟求劍,知道定情信物可能永遠找不到,就像她的愛情一樣永遠找不回。

    “對啊,他一直在騙你,只有我纔是最愛你的人!”陳子君見他的謊言已騙得秋石的信任,便大膽地抱住她,他沒多想就陪着秋石上船看風景,他想讓美人多散心而忘記失去未婚夫的痛苦。

      “秋石,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老天有眼。”陳子君喜出望外,親吻蕭秋石。

      “啊!……秋石,你做甚?”

      “你樣樣都好,樣樣比他強,你只有一個缺點,你不是他!”秋石將一把匕首刺入陳子君心臟。

        “因爲愛情難得,不易遇到。所以你不懂付出,你只愛你自己,你不瞭解江北,他雖醉心功名,但他更深愛大宋,怎可能投敵契丹,反倒是你,爲了活命出賣陷害自己的兄弟,小人!你沒有遇到人人羨慕的那種死生契闊,那種蕩氣迴腸,那種非你不可的愛情,所以你懷疑上天,懷疑愛情,沒遇到是因爲愛不存在。爲了你若理解的所謂愛情,不擇手段!我真是錯看了你!”

      秋石說完,又使出力氣又刺入幾分,輕輕一推,陳子君一下掉進水裏,血染紅了江水。

      “江北,我終於給你報仇了……”秋石說完,跳進江中,自古紅顏多薄命。江船漁火,雁魚影落。

      最是那一捋如清風拂面般的情思繾綣,躊躇在她新哭過的臉,長髮飄然遮住額頭,她的側顏讓久眠的山川頻頻驚豔,喚醒這一季遲到的春天。細看眉宇間,卻有幾分故作的矯柔,像是一整季的白雪都融化在她的肩,素膚若凝脂。這種美態完全遊離於此文作者有限的文采之外,僅聞鳥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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