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在豆瓣打了差評,我被學校逼迫全網道歉”

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費加羅的婚禮》

1.

烏拉圭作家馬里奧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部名爲《休戰》的小說,竟在遙遠的東方引發了一場破圈的罵戰。

事情是這樣的:前兩天,某西班牙語專業的學生高某,因質疑其翻譯的水平,在豆瓣上給《休戰》打了差評。

譯者韓某當即迴應,給差評可以,說“機翻”就侮辱人了。並暗示對方“不懂尊重。”

這本來只是一場各抒己見的交流,雙方的言辭也都保持在相對友好的層面。之所以會升級爲全網關注的事件,是因爲......這位打差評的學生,居然被人肉舉報了!

舉報人的真實身份不得而知,有人說他是“喫瓜羣衆”,也有人說他是譯者的朋友。總之,這位仁兄給高某所在的北京語言大學(後簡稱北語)發了一封舉報信,洋洋灑灑列舉了“對方”的罪狀。

因爲打差評被人肉,這件事本身夠魔幻現實了。沒想到更戲劇性的還在後面——北語不僅受理了舉報,更是直接點名高某,逼得後者不得不全網致歉。

至此,這出鬧劇以“三敗俱傷”的慘烈結果,暫時畫上休止符。

對於譯者而言,“機翻”的帽子是甩不掉了,日後恐再難有出版社上門邀約。

對於高某而言,無端吃了一個通報批評,簡直有苦說不出。

對於北語而言,“胳膊肘往外拐”的評價,一度甚囂塵上。

諷刺的是,那個引發“戰爭”的舉報人,反而落得個風平浪靜。

目前,《休戰》在豆瓣上只留有作者簡介和內容大綱。不僅評分系統被叫停,就連評論區都被悄然抹去。

與世無爭的豆瓣,曾被當代青年視爲“最後一片精神淨土”。如今看來,這份寧靜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假象而已。

董卿的那句“槍響之後無贏家。”說的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2.

有一說一,站在譯者角度,辛苦翻譯那麼久,面對“機翻”的質疑難免會產生憤懣和不甘。

從事翻譯行業的朋友和我透露說,這一行工作量龐大,薪資回報卻又很少,基本上屬於“喫力不討好”的行當。某些冷門書籍的翻譯,甚至說是“爲愛發電”也不爲過。

然而,這些理由絕不能成爲“翻譯能力欠佳”的遮羞布。

讀者不會因爲你翻譯花了五年時間而倍感欣慰。他們在乎的,只有這部作品翻譯的結果是否符合讓自己感到滿意。

這就好比我花錢下館子,美味就是美味,難喫就是難喫。至於老闆爲了開店負債累累,抱歉,不關我的事。

也許對於譯者而言,這麼講很殘忍,但理就是這個理兒。

所以,問題來了,韓某的翻譯水平到底咋樣?

有人搬出了早些年另一位譯者翻譯的段落作爲對比。功底如何,高下立判。

根據“信達雅”的翻譯原則,說韓某的水平是機翻可能過分了點,但歸根結底是不合格的。

作爲一位讀者,同時還是主修西班牙的學生,高某顯然是有充足的質疑權的。

只可惜,這份權利隨着一封舉報信而被撕得稀巴爛。

學校不管不顧學生的感受,只想着趕緊息事寧人。而一幫爲高某“鳴不平”的豆瓣網友,則直接用打一星的方式,把這本新書的口碑徹底轟到了谷底。

原本只是一本書的翻譯水平的討論,如今在多方陣營的攪動下,輿論的洪流已經漸漸失控。

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卻成爲網絡負面情緒宣泄的犧牲品。《休戰》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3.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舉報”成了人們排除異己的不二法門。

楊笠吐槽男人“沒有底線”,網友舉報。

小朋友看到動畫片人物染髮,父母舉報。

......

戾氣瀰漫的網絡環境背後,是人們正在逐漸喪失“對事不對人”的能力。

就拿楊笠舉例,她那些帶有冒犯性的言論,不過是脫口秀的表演形式罷了,卻被某些人惡意解讀,並特意拎出來批鬥一番。

更可怖的是,他們不僅不認爲自己的做法是過火的,甚至還常以“正義使者”自詡。

這背後的原因,羅翔老師解釋得特別透徹:“人們總是輕易對他人進行道德上的指責。因爲這能夠滿足自己的道德優越,甚至可以掩蓋自己的道德敗壞。”

說回《休戰》事件,那位舉報人和打一星的網友們,表面看起來是“伸張正義”,但歸根溯源,不過是出於對於異端思想的排斥罷了。

某種程度,正是由於這種“僞正義”的存在,我們的輿論環境纔會變得愈來愈不堪和渾濁。

十八世紀法國的啓蒙運動,伏爾泰的一句“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講話的權利”,讓人們看到了思想的包容性。

然而,當下人們的眼裏卻似乎非黑即白——

要麼你是朋友,要麼你就是敵人。

“對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這就是大多數人的真實想法。

誠然,我也支持每個人享有舉報的自由。但就像羅蘭夫人的那句名言說的那樣:

“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只有分清楚自由的邊界,我們才配享受自由的恩賜。

作者簡介:西門君,前《跑男》一二季現場導演,《我的才華不是拿來取悅你》作者。公 衆 號《西門君不吐槽》。關注我,毒雞湯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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