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物道 ©
人生總有一些時光,是用來小坐的。
汪曾祺讀書的屋子裏掛着一條橫幅,上面赫然幾個字——無事此靜坐。其實,“無事”太過遙遠,“靜坐”更是奢侈。如此,不妨小坐一下,隨便坐坐,稍坐片刻。
什麼是小坐?像一隻黃鸝,坐於樹枝;像一朵白雲,坐於遠山。沒有那麼多規矩,只是走累了,停一停。沒有那麼乏味,從容的那一刻,身邊、眼前、耳旁,風月無邊。
不如,小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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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蔣勳在課堂上給學生講“美”,可臺下許多學生居然沒有專心聽課。他順着學生目光望去。原來,玻璃窗外,一片花海。他索性領着同學們去花樹下講課。
花繁枝滿,撲簌簌落到肩頭,腳下是或濃或淡的花毯。這一刻小坐,讓你才覺春深了,春色濃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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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美並沒有很遠。但我們總是步履匆匆,等不及一朵花開,等不及一片雲來,看都看不見,談何美?小坐一下,儘管身體囿於方寸之地,但鳥鳴嚶嚶、霧氣氤氳、撲鼻芬芳卻過了千山萬水,向我奔來,返還自然。
心澄靜,人生何處無風月?在繁忙之處停一停,也能“小坐蒲團聽落花”。
小坐,一處風景,風景在眼前,更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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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坐是將身心交付給自然的過程,縱覺田野、小院遙不可及,我們至少能小坐在尋常巷陌,感受生活的火花。
小坐在冒熱氣的小攤前,匆匆忙忙的人都變得霧濛濛,認真生活的人們好像都罩着一層聖光。
小坐在巷子口,看見清晨是爺爺的小推車拖來的,車裏滿是蔬菜,小輪一顛簸,整片葉子的水珠就滾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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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坐在地鐵長凳上,衆人分攤着一小節車廂的安靜,多虧溫柔的媽媽沒有將此打破,母親輕拍着剛要哭鬧的寶寶,孩子粉粉的嘴一動一動又進入夢鄉。
汪曾祺說:“世間的美,多半在散步的時候看到。”而平淡細微的美,多半在小坐的時候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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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餐,週而復始,春種秋收。這麼辛苦的種田就是爲了每天這麼喫嗎?對啊 ,生活不就是這樣嗎?誰還不是一邊忙碌,一邊享受,一邊奔走,一邊停留。
望着衆生皆苦,便可汲取一點前進的力量。不幸的人太多,幸好我有喘息的時刻,有一處落腳地、安身所,還有日復一日裏的小驚喜。
小坐時分,我們是旁觀者,不經意地誤入他人的世界,還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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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小坐一下,不僅爲眼前的風景,更爲和我們一起看風景的人。風月、山河,不一定能抵過一杯涼茶、一碗熱湯。
“家人閒坐,燈火可親”。漂泊的人掰着手指計算下次團聚的時刻,終於,佳節將至。一個人不妨坐下來,與家人親戚通一個電話、連一段視頻,聊聊近況,報喜或報憂。
人生在世,孑然一身未免太孤獨。血濃於水的親人難以相見,那麼平日相約的朋友就是自己選擇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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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絳脣》裏寫:“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蘇軾獨自斜坐在胡牀上,從窗裏望去,樓外青峯層疊綿延。本以爲無人陪伴,但峯間明月和耳畔清風能被我獨覽,好不寧靜自在。
忽然,朋友“答答”的馬車一來,驚擾了靜,卻帶來了樂。故事的後續是兩人“風月平分破”,吟詩唱和。獨坐的快樂有些寂寞,同坐的趣味熱熱鬧鬧。這一份湖光山色,要與好友分一半方覺美滿。
沒有不散的筵席,也沒有不散的相遇。古人說:“小坐強於去後書”。然而我們能確定的唯有此時此刻,許多話不必等到“去後書”。就像茶事中說的“一期一會”,這一見也許是唯一一見,再見可能是再也不見。因而要用最珍重的心情相待。
這相視而坐,短短一面,隻言片語的情誼就是閒散時光裏最生動鮮活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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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靜坐可澄心。”身要坐,心也要坐。在難得的鬆弛時刻,煩亂的心逐步歸於寧靜,不安的情緒趨於平和,甚至讓人生出定力和智慧。
我們嚮往如王維“獨坐幽篁裏”一般瀟灑。面對外界紛擾,巋然不動。心中自有明月,自能彈琴長嘯,放聲高歌。在這一方境地,平心靜氣,處變不驚,完全掌控小坐的一刻,享受片刻歸隱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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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坐是擁有獨屬的時空,在思緒萬千時,不如讓它隨行,“行到水窮處”。思緒無路可走時,索性就讓心靈“坐看雲起時”,看那淡淡的雲悠哉漂游。
片刻過後,腦中纏繞的麻線會解開,煩悶爬下緊鎖的眉頭,心事漸漸清晰起來,甚至撥開了久困自己的迷局。
小坐自在,自在小坐。獨坐時平靜一瞬,便可覓得萬縷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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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說:“無事此靜坐,閒坐讀周易。”很多時候,靜坐難,閒坐也不易。
不妨就小坐一下吧。因爲在生命的日復一日中,需要有那麼一刻的喘息,有那麼一刻的歡喜自在。
總有一些時光,是留給小坐的,是留給你和你所喜歡的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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