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只求簡單,不求深刻


物道君語:

今天是國際詩歌日,本該充滿浪漫。可遠方的炮火,反覆的疫情,都讓人沮喪。很多人想,春天快來了吧?春天還會來嗎?

莊子言:“哀莫大於心死。”可葉嘉瑩卻說:“詩,讓我們的心靈不死。”而作家三毛,便用這顆活潑的心,把生活過成了詩。

1943年的3月26日,三毛出生,世間多了一個特立獨行的奇女子。

三毛原名陳懋平,但“懋”(mào)字寫起來麻煩,所以她每次都寫成陳平,倒也符合她“不求深刻,只求簡單”的個性。後來,她乾脆把《三毛流浪記》裏的“三毛”作爲自己的筆名。

我們喜歡三毛,喜歡她的率性,羨慕她的愛情,被她的文字深深打動……

三毛的一生,活出了本色,如詩歌一般。

走遍千山萬水,只爲尋找夢中的橄欖樹。

– 1 

|精神拾荒者|

“在我有生之日,做一個真誠的人,

不放棄對生活的熱愛和執着,

在有限的時空裏,過無限廣大的日子。”

想起小時候作文課上寫《我的夢想》。我們常常寫想當科學家、警察、醫生……可三毛卻不一樣,她小時候的夢想是當拾荒者。

老師叫她朗誦作文,她說:“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拾破爛的人,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空氣,還可以大街小巷遊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遊戲,自由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


還沒念完,老師就氣憤扔來黑板擦,喊道:“將來要拾破爛,現在書也不必唸了,重寫!”於是三毛又寫:“希望做一個夏天賣冰棒,冬天賣烤紅薯的小販……”交上去時,老師劃了大紅叉扔回來。

三毛只好胡亂寫:“我長大要做醫生,救死扶傷……”老師看了十分感動,批了個甲,並說:“這纔是一個有理想的志願。”可她並不知道,三毛並沒有改變初心。

拾荒對她來說,是觸摸生活的手段。

小學放學,她都會在田間遊蕩,一路撿小玩意兒。一顆彈珠,一根大別針,一個美麗的香水瓶……這些“小而無用”的東西,在她眼裏都是寶貝,充滿着無限樂趣。

我們總是盯着那些高大上的東西,卻忘了生活的底色其實是由平凡和真實,而發現生活,就是去看見只屬於自己的斑斕。三毛就是極少數能活出自我的人。

“抗命不可能,順命太輕閒,遵命得認真,唯有樂命,樂命最是自由自在。”就算身在撒哈拉沙漠,拾荒也是三毛戒不掉的情趣。

剛到撒哈拉的她與荷西住在墳場區。天氣酷熱,經常缺水,屋頂破漏,房子的地面坑坑窪窪,正對面是個大垃圾場。但生活條件的艱難並沒有難倒三毛,她又幹起了拾荒的老本行。

她把腐爛的羊皮製成坐墊,撿來5個託運棺材的大木箱,讓荷西做成書架、桌子、衣櫃和茶几,買來兩個厚海棉墊,縫上彩色條紋布做成長沙發,再在房間佈置上書籍、陶器和紙糊的燈罩,配上彩色條紋窗簾。


爲了讓家裏多些綠色,她把別人不要的深綠大水瓶抱回來,插上一叢怒放的荊棘;還會趁着夜黑風高,跟荷西翻過總督家的矮牆挖走五株花。

他們還刷了牆,鋪平地板,補了屋頂……一間破屋,竟成了全沙漠最美麗的家。

世上很多人,每天看似忙忙碌碌,生活卻如一潭死水;真正心中熱愛的人,其實可以把生活過得有聲有色。

三毛,特立獨行的精神拾荒者,

沒有活成老師的期待,沒有變成社會的主流,

而把簡單的日子,過成了無限的美好。

– 2 

|浪漫愛情家|

“愛情有如甘霖,沒了它,

乾裂的心田即使撒下再多的種子,

終不可能有滋發萌芽的生機。”

如果說,撒哈拉是三毛前世遺失的故鄉,那麼愛情,便是滋潤這無邊荒漠的甘霖。

1967年,24歲的三毛被初戀情人拒婚,於是跑到西班牙求學。那年聖誕夜,她在朋友家遇見了荷西。從此,荷西經常逃課約她散步看電影。

一次,他對三毛說:“Echo,你再等我6年,讀4年大學,服2年兵役後就來娶你,我一生最幸福的夢想就是有一個小公寓,裏面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太太,然後我去賺錢養活你。”

那時荷西尚在唸高三。三毛知他真誠,不忍傷他,說:“好啊,既然這樣,從此不要來找我,6年太長,不知道我會去哪裏。”荷西只好含淚和她揮手告別,此後再沒怎麼聯繫。


三毛繼續在茫茫人海尋找愛情。她有過幾段感情,但都不歡而散。甚至未婚夫在結婚前夕心臟病發作猝死在她懷裏。對愛情心灰意冷的她再次背起行囊,來到了西班牙。

世間所有的相愛也許是命中註定。6年後,命運又將三毛帶到了荷西身邊。荷西興奮地拉她到家裏,三毛一看,泛黃的照片佈滿了整面牆:“你哪來這麼多我的照片?”荷西說:“你寄到徐伯伯那的。我每次去就偷出來拿到相館放大。”

三毛感動得哭了,轉身問:“你是不是還想結婚?”但轉念又說:“還是不要好了。”荷西忙問:“爲什麼不要了?”三毛說:“心已經碎了。”荷西說:“可以用膠水粘起來。”三毛說:“有縫。”荷西拉起三毛的手貼在自己胸口:“這裏有一顆黃金做的,我們交換一下。”


真正愛你的人,會愛你本來的樣子。旁人看三毛的人生覺得匪夷所思,只有荷西覺得理所當然。荷西放棄嚮往的大海,陪她來到最貧瘠的撒哈拉。

而對三毛來說,年齡、經濟、國籍、學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的心靈和品格,就像她的英文名“Echo”,她找的是靈魂的“回聲”。


有一次,荷西問三毛:“你是不是一定要嫁有錢人?”三毛說:“如果不愛,百萬富翁也不嫁;如果愛,千萬富翁也嫁。”荷西說:“說來說去都是有錢人。我呢?”三毛說:“你的話只管飽就好了。”荷西說:“你喫得多嗎?”三毛:“不多,以後還可以少喫點。”

1973年7月,他們在阿尤恩小鎮裸婚,得走路去登記,三毛卻說是全世界最快樂的新娘,因爲荷西送了她一個完整的駱駝頭骨。那是荷西翻遍整個沙漠,在滾燙的沙子裏找到的。


定情信物——駱駝頭骨


結婚登記

儘管生活在沙漠,荷西謀生辛苦,三毛被病痛折磨,但愛情能讓沙漠開出燦爛的花,破房能變成全沙漠最美麗的家。就算經濟拮据,荷西依然會給三毛買她最喜歡的百合花。三毛也會攢幾個月的生活費悄悄給荷西買他最愛的玩具……

撒哈拉的日子是三毛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有了荷西,三毛明白了行走的意義:流浪,成了一個人的千山萬水;安定,源於兩個人的柔情蜜意。有愛情,纔有《撒哈拉的故事》。

只是風沙不定、命運無常,1979年9月30日,荷西潛水時意外身亡,三毛眼裏曾經繁花似錦的撒哈拉,只剩漫天飛舞的寂寞。“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了撒哈拉。”

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有痛苦的。

愛一個人,也許有綿長的痛苦,

但他給的快樂,也是世上巨大的快樂。

– 3 

|自由追夢人|

“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

有一個理由去堅強,

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裏都是流浪。”

很多人想到三毛,首先想到的是“流浪”,其實,流浪不過是爲了追夢。三毛去追逐大漠風沙,並非自討苦喫,而是有千萬種理由,逃離千篇一律。

小學時,當她說自己想當拾荒者時而遭到老師咆哮;初中時因爲偏科遭到數學老師的冤枉和羞辱,用毛筆在她眼睛上畫了兩個大圓圈,引來同學的嘲笑而開始厭學,並得了自閉症。


她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每每看見一張張冷漠麻木、沒有表情的面容匆匆行過。我總是警惕自己,不要因爲長時間生活在這般的大環境裏,不知不覺也變成了那其中的一個。”

於是,她毅然出走,遊歷四方,見天地,見衆生,更爲了見自己。她時而走在西歐街頭,時而駕車在美國公路上穿行,時而拿着相機出現在亞馬遜河流域的印第安部落……

沒有人能像她這樣,執着地熱愛生活,任性自由。她說:“我來不及認真地年輕,只能選擇認真地老去。”她要找到生命的意義和最終目的,那便是尋找真正的自由,然後享受生命。

1972年,三毛翻閱美國《國家地理》時,撒哈拉闖進了她的視野,她當即決定去定居。她說:去找回前世的鄉愁,把自己交給這片陌生的大地。

撒哈拉不是繁華的都市,沒有熱鬧的人羣;並非詩意的鄉村,沒有采菊東籬下;而是幾近於原始而貧窮的荒蕪之地,是世間最不適合生存之地。可對三毛來說,它就是心靈的天堂。

“沙本是最無依無着之物,安定流浪聽憑風停風起。而沙漠收容它們。沙漠誠實而不虛榮。不用你精緻,不用你給予,只要你心安。”這裏有痛苦,也有歡樂,更多是生命的自然生長。

“生命在這樣荒僻落後的地方一樣欣欣向榮地滋長着。它並不是掙扎着生存,對於沙漠居民而言,他們的生老病死都如此自然。我看着那些上升的煙火,覺得他們安詳的近乎優雅起來。”


三毛給撒哈拉女子講課,當赤腳醫生給婦女兒童看病。無論軍人、小偷、奴隸,她都懷着最真誠美好的心善待每一個靈魂。“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動人的,任他是誰。”

三毛雖看似漂泊不定,卻是內心最安定之人;身在貧瘠荒蕪的沙漠,內心卻如繁花似錦;撒哈拉的風沙,沒日沒夜地吹,可她的心靈依舊澄澈。

世上多少人,陷入萬貫家財和複雜的人際關係,心靈卻早已蒙塵,甚至貧瘠如荒漠。


對三毛來說,活着就是以喜歡的方式過一生,

“在一片沙漠中尋找海市蜃樓般的快樂,

讓荒蕪的土地開滿希望之花。”

人的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是否痛快活過。

1991年1月4日,三毛用尼龍絲襪吊頸自殺。雖然只在世48年,但她的一生,彷彿擁有過十世的悲歡。

沙漠阿拉伯人形容他們一生必喝三道的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愛情,第三道淡如微風。我想,這三道茶三毛都喝過了,她喫過生命的苦,嘗過愛情的甜,也曾像風一樣自由。缺了其中任何一樣,都不足以叫“三”毛。

有人說,三毛這是去找荷西了,亦或是去尋夢中的橄欖樹了。其實,她是去赴一場來生的約: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

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土裏安詳,一半在風裏飛揚;

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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