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清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臺上的二人對視一眼，哆嗦着，也不知交流了些什麼。良久，身着桃紅色戲服的旦角咬咬牙，試探着哼唧了一句。
“呀——”
聲音戛然而止。
戲子又張了張嘴，耳邊卻只有風聲。捏着嗓子喊了幾聲，不得迴應，慌忙四顧，卻發現衆人也正往自個這邊看，愣了一下，抖着腿跌落，衣衫下襬散開，宛若一朵正值花期卻被不解風情的世道摧殘而落的桃花。
長清哼了一聲，剛悄摸亮了利爪，那邪風驟然沒了蹤影。
轉瞬間，又是豔陽高照天。
常信拉住冒火的長清，朝七王爺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保護王爺爲重。
常忠等人很快將被吹的東倒西歪的物件恢復原狀。
常信瞧着王爺捏着小老虎的肉爪把玩兒，似乎並沒有受到剛纔的事情影響而回屋的意思。
召來戲班班主，還未開口，班主便跪下啪啪磕了幾個頭，“大人饒命，我家臺柱子云翠兒已然啞了，那些妖...又豈是好相與的，這次要的是嗓子下次可不就是命了，可不敢再唱了，大人，小的戲班子上上下下三四十號人，東奔西走就是爲了混口飯喫，雖是賤命可也想苟活，求大人饒命，小的給大人磕頭了...”
常信扭頭看了看七王爺，王爺似乎什麼都沒聽見，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就聽見身後常義嚎了一嗓子，“王爺，小灰不見了！”
小灰？哦，那隻小狼崽子。剛還看見它在王爺腳邊跑來跑去，一會兒啃着椅子腿磨牙，一會兒又溜達到院子一旁嗅來嗅去。
許是嚇得躲起來了。衆人心中這般想，自覺分散開來，四處找尋。
翻來覆去找了幾遍，才確信小灰確實不見了。
常義偷瞄了一眼長清，小聲道:“難道被剛纔做亂的妖怪擄走了？”
長清冷笑一聲，甩開常信，朝七王爺的方向拱了拱手，轉瞬間沒了蹤影。
小老虎抖抖耳朵，仗着這裏唯一能聽懂它話的人離開了，張口啊了一聲，扭頭覷了一眼七王爺的臉色，又接連啊了幾聲。
七王爺摸了摸它的虎頭，右手兜着它的前胸起身，“再罵…今兒中午就餵你肉喫。”
小老虎尾巴尖兒顫了顫，四肢垂下隨着七王爺的步伐微微擺動，一副放棄抵抗的模樣。
胡二剛踏進門，就衝着一旁的李大鬍子打了一個噴嚏，李大鬍子嫌棄地錯開幾步，篤定道：“肯定有人在罵你。”
胡二衝着他翻了個白眼，扒了外衫手心起火燒了個一乾二淨，一口氣喝乾了杯中的茶水，才道：“成了。”
李大鬍子捋了捋鬍子，湊到胡二面前，替他倒了一杯水，笑道：“願聞其詳。”
胡二瞥了一眼李大鬍子，捏起一個叢雲剛送上來的雞腿，吃了三四個，才就着茶水開口：“當時不是讓你變化成那隻半妖的模樣去偷得小白虎嗎，我的內應告訴我，教主安排了那隻老樹精準備上門去七王爺面前說和說和。”
“老樹精？”李大鬍子疑道。
“嘖，你這腦子都用來長鬍子了嗎，就是山腰處那顆銀杏樹，許是已有上千年了。”
李大鬍子頓了頓，面色有些奇怪，“山腰處那個要四五個人合抱的銀杏樹？”
“是啊，”胡二點點頭，又忽然意識到有啥不對勁，“四五個人合抱？你抱過？”
李大鬍子抹了把臉，“我當時也沒發現有妖精鬼怪的氣息啊。”
胡二噗嗤一聲笑了，跟一旁的叢雲對視一眼，繼續哈哈哈。
李大鬍子有些羞惱，繃了一會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胡二好不容易止住笑，“你到底是怎麼想得？那老樹精活了千年，能叫你這個才修煉百年的修士發現了蹤跡。”
李大鬍子摸了摸鼻子，“當時見了稀奇，誰能想那麼多。花草樹木不是很難成精的嗎？”
“難雖是難，可比起飛禽走獸的自由自在，或許固守一隅，更有益於修煉。”
胡二說的話讓李大鬍子側目，總覺得他沒心沒肺，實則可能是因爲最爲清醒才什麼都不在乎。
沒等李大鬍子憋出什麼話對答，胡二立馬轉換爲平常的模樣，“所以說，你們人類啊，就是又目光短淺又狂妄自大。”
這話說得有理，李大鬍子想了想，確實沒辦法反駁。
“然後呢？”李大鬍子將話轉移到正題上。
“那老樹精哪裏想惹這官司，磨磨蹭蹭，今兒才下山，剛好碰上了上山的那隻半妖，兩廂撕扯起來，鬧得不可開交。”
李大鬍子笑道：“今天你讓我去七王爺住的地方鬧了一通，擄走那隻小狼崽子，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思。”
“我想想啊，你是不是還變化成老樹精的模樣抱着小狼崽子引着那隻半妖去跟老樹精撞上。”
胡二挑挑眉，笑道，“看來你的腦袋裏也不全是水。”
李大鬍子自動過濾了胡二的嘲諷，道：“只是你不是說那老樹精活了千年，只怕你這點小把戲瞞不了他。”
胡二哼笑，“我會那麼蠢嗎？我讓人招來了那一根筋的左護法，我眼瞧着，左護法一來，那老樹精便搖搖晃晃跌倒在地，哼唧着‘腰斷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老樹精不會多管的。再者，教主和她的爪牙這些年在山裏作威作福，如今得了機會，誰會不想讓他們多少喫點苦頭呢。”
李大鬍子身子後仰，上下打量了胡二一通，才道：“我這些年倒是小瞧了你。”
胡二揚起下巴，眼皮半闔，剃了李大鬍子一眼，“我這麼多年白混了嗎？”
李大鬍子瞧着胡二這志得意滿的模樣，有些想笑，毫不客氣地刺了一把，“怪不得聖人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胡二臉沉了下來，勾起脣角笑了笑。
廝打了半晌，胡二吹掉了爪尖的幾根鬍鬚，淨了手，坐在桌前繼續啃雞腿。
李大鬍子對着鏡子左右瞧了瞧，良久，才走到胡二身旁坐下，“哎，胡二，商量一下，下次打架就打架，能別削鬍子嗎，你瞧你給我弄得跟狗……太難看了。”
胡二沒理他，目光盯着屋角也在廝打的兩小隻，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大鬍子順着他的目光瞧過去，頗有些幸災樂禍，“你這計劃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兩隻，你準備拿他們怎麼辦？”
胡二咔嚓咬斷了嘴裏的雞骨頭，哼道：“清蒸？紅燒？生喫？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