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廬書齋 | 只有靠近過死亡,才能體會生的意義

                              前言

每每看到病牀上的病人飽受殘酷的器械的蹂躪,總會不由自主想到血淋淋的死亡。原先,不敢正視的,亙古不變的依然頑固存在着;繼而會不寒而慄地想象,倘若這些冷酷的材質儀器切入我完整無損的身體,用肌膚的熱情去暖化這冰冷徹骨的鋼材,會是怎樣的明澈與深刻。

淋漓的血,模糊的肉,還有明鋥的刀,在白色的佈景中展示,剖析與闡釋生命的脆弱與剛毅。我該如何去面對與拒絕這血腥與殘喘的年邁。於是,感恩地珍惜着此刻的鮮活存在。懂得了去尊重自我的身體,懂得了去不遺餘力地認真,懂得了盡所有可能去用力的活着…


日本療愈系代表作家小川糸繼《山茶文具店》後備受期待的重磅新作《獅子之家的點心日》中文版出版。這本書的故事和文字,一如作者之前的溫柔而剋制:

“33歲的海野雫罹患重疾,已經到了無法治癒的程度。雫連父親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沒有告知,自己帶上少許必需的物品,選擇了位於瀨戶內海檸檬島的療養院——獅子之家,作爲最後的住所。每週日是獅子之家的點心日,每一個住在這裏的人都可以提出自己人生最後時刻想喫的點心,只有雫遲遲沒有做出選擇。豆花、可麗露、蘋果派、牡丹餅,每個點心都連着一段珍貴的回憶。最後,雫終於鼓起勇氣寫下了“千層可麗餅”,那是她第一次親手爲父親做的點心,也是第一次送給父親的生日禮物。”

每一天,在獅子之家的食堂裏、走廊下都充滿閃閃發光的微小希望。告別、悲傷、孤獨、死亡、光……這些日劇中司空見慣的主題,被一行一段串聯起來,以眼淚、憂慮、畏懼爲基石,不着痕跡地教會我們生命只需好,不需長。

在死亡帶來的失控感面前,人類根本掩蓋不住普遍的脆弱性。

但是,比起用悲傷時刻虛無的想象來理解死亡,不如用最後一絲力氣活下去,有一秒,是一秒。

而在獅子之家居住的人們也改變了我們固有的“非生即死”的對立生死觀。

心理治療師歐文·亞隆概括死亡的意義:“雖然死亡可以在肉體上摧毀我們,但死亡也能從精神上拯救我們。”

在獅子之家,每週日是固定的點心日,參加茶會的客人可以要求主廚爲自己製作一款留在記憶中,想要再次品嚐的點心。因爲每次只能滿足一位客人的心願,且需要忠實再現客人記憶中的點心,所以要求客人儘可能具體、如實地描述點心的滋味、形狀,以及當初品嚐時的場景。其實就是鼓勵病患在臨終前做一次人生遺憾的複檢。


海德格爾說:向死而生的意義是,當你無限靠近死的邊緣,才能深切體會生的意義。

真正地活着,是直面死亡的事實,同時承擔起在死亡陰影下有意義地生活的責任。

在《活着》裏,我們看着福貴親手埋葬了所有的親人,看他在巨大的悲劇下依舊沒有崩潰,把所有的苦難消解在自己的忍耐裏。然後去理解活着的含義——“人是爲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爲了活着以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醫學不是萬能的,沒有人能逃脫生命終結的悲劇,而對於這個問題大多數人缺少清晰的觀念。正是我們拒絕接受生命週期的限定和衰老與死亡的不可避免性,才導致當我們面對病痛和死亡的考驗時,會無限恐懼。其實生命就是一個無止境的循環。如同細胞會程序性凋亡一樣,每個生命都有油盡燈枯的一天。當一個生命結束時,就意味着另一個循環的開始。死亡不應該是終點,而是另一個起點。

當一個人被迫拋下一切、去往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的時候,那種孤獨和恐懼是常人無法想象和體會的,因此做好臨終關懷和陪伴、讓患者安詳而有尊嚴地完成生與死之間的過渡對患者來說意義重大。我親歷過這樣的過程, 所以今天可以坦然的談論死亡,雖然傷痛依然徹骨,但是比起能讓你最愛的人安心的離開而沒有遺憾,我們所做的所有都是有價值與意義的。


無論人生的終點在哪裏,我們需要過好的,其實永遠只有當下。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恐懼和痛苦馬上來臨,也要告訴自己:生的愉悅與死的坦然都將成爲生命圓滿的標誌。

與其惴惴不安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不如淋漓盡致地享受生命的餘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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