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我童年裏幹過最傻的一件事情，就是相信了百度上一個匿名人的鬼話。他說：“晚上睡覺之前，把自己的腿蜷縮起來，這樣，就不會長高了。”
大抵是我念第二個五年級那會，沒錯，那年，我是個留級生，比班上所有的女孩子都要高出大半個頭。
班級排位置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個；
課間練晨跑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個；
排隊去春遊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個。
那會，我超級希望自己的肩膀也能被後面的人拍一下，這樣，我就不用一個人低着頭只顧走路了。
爲了長不高，我每晚把腿蜷縮得緊緊的。
早上起牀的時候，我不再像當初那樣滿面春風，我只是渾身疲憊，四肢僵硬，甚至發麻。
睡覺這個詞，在那整個學年裏，對我來說，都是噩夢般的存在。
後來，老媽告訴我，“女孩子總歸會長得快一點，等你過了這猛竄的時間，也就不長了。”
再後來，我守着169這個數字已經好多年了，而我的老媽，卻在165的水平線上逐級遞減。
2.
第一次離家時，老媽哭了一整夜。
我站在門外，聽着老爸笨拙地安慰老媽，“大半夜的，你小點聲，鬼哭狼嚎的，別吵醒孩子。”
老媽抽噎着回嘴，“你……你個……你個沒良心的，有……有本事，不……不……不要抽菸。”
門外的我，拼命的壓住笑聲，卻又不停地擦拭眼淚。
這應該算是我第一次切身領會到了哭笑不得的真正內涵。
後來離家的次數多了，老媽也就不哭了。
但我卻從她的眼裏看到了，看到了我以前從未在任何人眼裏感受到的那種極其不捨的眼神。
即便她眼裏不冒氣泡，我也知道，她捨不得我。
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懊悔，自己爲什麼要告訴她，我要離開了。
但要是不告訴她，她應該會更傷心吧！
她的愛，真的，很沉重。
每次離家時，她都恨不得把家掏空，把我的行李箱塞得鼓鼓囊囊。我時常替我的行李箱感到擔憂，我好怕，自己走到一半時，行李箱會爆開，裏面的東西全都滾出來。
煮熟的雞蛋，大大的蘋果，細長的黃瓜，圓圓的小櫻桃……越滾越遠，我在後面，紅着臉，不停地去追。
好在，我的這種擔憂每次都顯得有些多餘。
這大概就是老媽的愛吧，她那最真誠的愛，都獻給了這世間，最值得的我們。
我在她目送的眼眸裏，拖着那些沉甸甸的愛，在離家的路上，漸行漸遠。
3.
老媽最喜歡下雨天。
我問老媽原因，老媽學着抖音裏那些極富詩意的人，文縐縐的來了一句，“在那滿是烏雲的世界裏，我會有驚喜，如閃電般，突然乍現。”
我皺着眉，滿頭霧水。
搖了搖頭，有些懊惱自己爲什麼要問那些營養不良的問題。
後來，我終於體會到了她的深意。只不過，當我再次問那個問題時，老媽的回答卻不再是當初的那個答案。
那天，我手裏握着當天下午一點的票，距離發車之間，還有八個小時。
我呆愣在牀上，腦袋空空，我只知道，我今天就要離開了。
我也知道，老媽不會在今天敲我的門，連環奪命似的催我起牀，更不會叫我洗碗收拾家務。不僅如此，她還會親自下廚，做一頓比平時還豐富的飯菜。
即便我起晚了，菜涼了，她也只是默默的去熱菜。
這要是放在平日裏，我是絕對不敢想像的。
一開始，我也極度地不適應這巨大的反差，次數多了，所有的不適應也就變得理所當然。
我按部就班地刷牙，洗臉，喫飯，也習慣了我在一旁收拾東西的時候，老媽囉裏吧嗦地說一大堆。
東西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外面的天氣跟開玩笑似的，說變就變。
變天就算了，雨水也跟着湊熱鬧。
嘩啦啦嘩啦啦……
一陣蓋一陣，一陣賽一陣。陣陣大，陣陣洶湧。
老媽在一旁似笑非笑，“孩兒，外面下雨了……”
我看了老媽一眼，總覺得老媽別有深意，“是啊，在暴雨裏出發，和落湯雞沒什麼區別，算了，那我今天不走了。”
我拿起手機，換了火車票的時間，跟老媽說，我在家多住兩天。
老媽知道後，像個孩子一樣，合不攏嘴。
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媽媽也是孩子，她也曾被我的外婆疼愛，被我的外婆捧在手心裏。
她對我的愛和外婆對她的愛是一樣的，那是母愛，是這世間最特別的愛。
我問老媽：“老媽，你爲什麼喜歡下雨天啊？”
老媽說：“因爲下雨天，可以延緩離別的時間。”
老媽又問：“你今晚想喫啥？媽去給你做。”我：“嗯……做你的拿手菜，番茄炒蛋。”
很奇怪，老媽這次的一本正經，反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哎，不管了，過幾天，她應該就正常了。
4.
今天是母親節！
似乎從我出生的那刻起，我的老媽就註定要經歷這人世的一番輪迴。
我看着她從165慢慢的遞減，她看着我從小不點慢慢地長成169。
聽人說，被人規劃在未來裏，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於是，我把老媽規劃在我的未來裏，我要她看着我孤獨終老，如果不幸，我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我要她看着我結婚生子，慢慢變老。
我的老媽，配得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
這篇文章，寫於2021年，止於5月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