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清明節前夕13

我的求婚現場沒有多麼壯觀,沒有人胡亂起鬨,也沒有人歡呼鼓掌,見證我們的是青天白雲。

我們的愛情也沒有多麼轟轟烈烈,平淡無奇的生活總逃不開油鹽醬醋。

結婚的時候很簡單,我們預訂了相對便宜的酒店,廉價的新婚車隊。我讓朋友充當司儀,他衣冠楚楚扯着喉嚨說辭激情澎湃。

隨着悠揚的音樂響起,周熙穿着婚紗款款走過來,即便當初拍婚紗照的時候我已經看過無數次,這一刻的感覺依舊非同尋常。她走過來迫不及待地踮起腳尖擁抱我,我也抱緊她,像第一次約會那樣,想把她揉進胸膛。

我們在親戚朋友面前擁吻,他們在歡呼鼓掌,祝福聲山呼海嘯般襲來。我們挨桌敬酒,孫姨也來了,她坐在那滿臉疼愛地看着我,像是在看她的兒子。

我的母親化了濃妝,一身喜慶的紅衣,我看到母親第一次穿上了高跟鞋。父親穿着租來的灰色西裝,疲憊的眼神終於變得舒緩。他們忙前忙後神采奕奕,我想那天必定是他們最歡樂的時光。

岳父岳母把周熙完全交給了我,要我照顧好他們唯一的女兒。他們緊握着我的手眼含熱淚,似乎下一刻就要迸發。我沒有說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和華麗的承諾,我只是重複說:

“一定,一定。”

婚後我們幾乎沒有矛盾,我做飯,她便洗碗,我拖地,她便洗衣。工作時候幾乎不會有任何閒聊,我們有分寸的區分開工作和私人時間。

我們休息在家的時候會坐在沙發上看書,我盤坐着,她躺着把頭枕在我的大腿上。我們看完一本書便相互討論其中值得深思的情節和人物,她據理力爭的認真樣子常常令我敗下陣來。我們養了只小狗,下班的時候圍着小河一起散步,她挽着我,我牽着狗,就那樣一點點的走下去,每天都要走很長的路。

即便她和我父母擠在一起,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她的工作效率沒有因爲多了一個人擠進生活而下降,反而越發沉穩。公司開始安排她出差,有時候是國內,有時候會飛國外。爲了我們以後獨立的房子,她也只好同意。

有時候我們好幾月沒法見面,她給我發一連串短信,我每一條都仔細地閱讀好幾遍,認真地回覆。她寫文字的時候看上去脆弱無助,只有在電話裏她的聲音纔會有從前的鎮靜,語氣輕鬆的和我家長裏短,互訴衷腸。

那天晚上下班回家,我在廚房做菜,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回來,滿臉歡喜地看着我,她說她想要孩子了。

父母是孩子的起跑線,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一開始就輸了,我想了想我們的存款遲疑不決。

晚上的時候她爲我寬衣,有點兒迫不及待。

“我想要一個孩子。”她濃情蜜意地看着我,又說了一遍。

那晚我們沒有任何保護措施,我妥協了。我想我一定會把孩子教育好,不要重複自己年輕時的錯誤。我要讓他健康快樂地長大。

我晚上又去找了份代駕的工作,想讓周熙在家安心的備孕,母親知道我們想要孩子,她就辭去了工作。

她會照顧好我的孩子,就像把我拉扯大一樣。

我記得那是個酷熱的夏天,夜空繁星滿布。周熙歇在家已經三個多月,她的肚子沒有微微隆起,她的舉止怪異,開始不讓我去觸碰她的身體,哪怕只是輕輕地撫摸都能讓她冷眼相對。她不再和我多說話,晚上沿着河邊散步的只有我一個人。

我預感到了什麼,就在那個夏夜和她攤牌。

我實在無法接受冷戰,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餐桌上的詭異氣氛,令人窒息的氣氛。

我痛苦的沒有心思上班,我開車的時候經常分神,以至於撞上護欄差點兒離開人世。

她說:“李洋,對不起,我愛上別人了。”

長時間的折磨讓我變得神經質,聽到這句話我反而鬆了口氣,她就在我枕邊,我們的被子早已經分開了。

我沉默了許久,沒有任何表情,心裏卻五味雜陳。

我說:“我們去辦手續。”

我們在民政局門口見面,我看看她,我有一段時間沒這麼近距離端詳過她了。出差的焦慮讓她常常夜不能寐,她的容顏突然有些衰老了,身材開始走樣,化起了厚厚的妝。她看我的眼神也變了,變得飄忽不定,變得我再認不得。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渙散的眼神我已經無法讀懂了。

終於辦完冗長的手續,我們彼此沒有看對方,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跟着流程走向永別。交出結婚證的時候我顫抖了很久,這本冊子在我家裏躺了沒多久,就要離開了。我們的命運和生活被這小小的東西擊碎了,它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們出來的時候,她很安靜地跟我一起走回家。

這次換我來決定最後的行程。

我們在第一次約會去的炒菜館吃了頓飯,還像第一次一樣都沉默不語,只是那一次是按捺住情緒,這一次卻是變得陌生。

我們最後一次在河邊公園裏散步。

風吹過來的時候,很涼很涼,滲入骨髓。彷彿有數以百計的沙礫在摩擦我的肌膚,這片土地本不會有風沙,我心底想,它便有了。

我們再去看電影,散步的時間我都拿捏的恰到好處。看電影的時候我倆正襟危坐,我累了靠在左邊,她靠在右邊,我們始終保持着一尺以外。

我心底有很多疑問,始終沒有說出口。

最後目送她完全踏上火車,我輕聲說了句: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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