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生命(一)

急診室裏燈火通明,各種儀器在嘀嘀作響,醫者面色冷峻,步履匆匆,患者滿臉痛楚,呻吟陣陣。人滿爲患的醫院裏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健康與疾病在不捨晝夜的上演着無休無止的爭鬥。時間,在醫院,於患者,漫長且短暫。

父親躺在病牀上眉峯緊蹙,鐵青的面容向我們傳達着他始終咬牙堅持的痛楚。他偶爾向我們投來悲慼的目光,低沉而又虛弱地說:“實在很疼啊!”那一刻,相信他已經忍耐到極限了。我握住他冰冷的手,安慰他:“醫生一會兒就到了,你再忍忍~”我知道此話蒼白無力,卻又無可奈何。

打過止痛針,父親的痛楚似乎削減了些。他開始陷入迷迷糊糊的睡眠狀態。夜已深沉,急診室依然人來人往。鄰牀住着一個老阿姨,咳嗽嚴重,躺不下去,她的兒子手撐病牀護欄,爲母親圈出了一個溫暖而又安全的港灣,他讓媽媽坐着靠在他懷裏,就這樣,兒子直直地站着,母親坐着,一起進入了夢鄉。那一幕,讓我十分感動,養兒千日,靠兒一時。

核酸檢測的結果等了將近四個小時,其間,父親的疼痛反反覆覆。母親在旁不露聲色的焦急,我看在眼裏疼在心上。我不知道緣何醫院對一個火急火燎的患者如此怠慢,這是急症,老人年邁,越早動手術就可以讓他越早脫離危險,難道核酸檢測一旦有問題,他們就把其他病症拋諸腦後了嗎?

這個夜晚格外漫長,也可以說,我們完全忘了這是一個夜晚。父親在他疼痛的世界裏昏天暗地,我和母親疼痛着他的疼痛,天昏地暗。凌晨兩點半,所有推進手術室前該備的材料總算備齊了,醫生也慢條斯理的向我們宣讀完家屬須知,讓我一頁頁簽完“生死狀”後終於把氣若游絲的父親扶上了手術檯,我和母親鬆了一口氣。此刻,距離父親發現問題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

又是一場漫長的等待,我和母親斜靠在等候區冰冷的椅子上,手腳冰涼,瑟瑟發抖,然而,比身體更冷的是我們等待的心。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四個小時過去了,我們終於在黎明的晨光裏聽到醫院呼叫病人家屬的廣播。

滿懷希望的期待卻迎來了晴天霹靂——父親的情況危急,須得進重症監護室。於是,有許多醫生對我們進行病情分析,重症室介紹,是否出得起費用的摸底,總之,現在這種情況,不進ICU是性命難保,子女有沒有能力負擔一天一至兩萬的醫療費馬上就要考量好,時間緊迫,你們要迅速做出決定。這時候的他們,體現出了醫者與死神賽跑的高尚情操。

母親一下子蒙了,在縣醫院檢查時,醫生並沒有把胃穿孔說得跟癌症晚期那麼嚴重,當時準備轉院福州,也是因爲聽人說福州大醫院的技術過硬,可以讓老人少受些罪,現在倒好,折騰一番,折騰出了天價藥費。可是此刻,對於什麼都不懂的我們能說些什麼呢?進到醫院,我們不都戰戰兢兢的對醫生言聽計從嗎?三四個醫生站在我面前等我拍板,那時,他們的眼睛裏流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我不知道他們爲何會在昨晚上表現的那麼不緊不慢,對父親的疼痛視若無睹,而此刻,他們滿臉的緊迫又真正爲何?

一扇厚重的門隔開了我們和父親。從手術室推出來時我們見到了他,蒼白如紙的面容,細若遊絲的呼吸,滿身的管子看得我們淚如雨下。他還沒從麻醉中醒來,我們無法探知到他現在的感受,我們把他交給了一羣大家奉若神明的人。

親情的力量在此時此刻彰顯得淋漓盡致。堂哥,姨姨,姨夫,舅舅,舅媽,表弟,表妹,好友,閨蜜,他們在第一時間伸出援手,聚攏在一起,出錢出力,毫不猶豫。特別是我的姨夫,非得趕到福州,把我和母親“趕”回家休息,他說他可以一個人陪護,而且,他還讓遠在澳洲的兒子第一時間給我們匯錢,說只要有需要,儘管開口。面對他們,我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能說“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切盡在我心中。”堂哥寬慰的話語讓我在這個驚慌忙亂的清晨平靜了許多,他一次又一次打電話讓我們安心,說他已經託人盡心照顧父親了。

祈禱一切安好,父親早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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