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向月亮道了個歉

那些時日,頗爲忙碌,日曆行至哪月哪日,是渾然不知的。從睜眼到閉眼,只知在黑與白的交替間,一日又過去了。

是夜,至陽臺洗衣晾曬,拉開玻璃門的瞬間,一輪明月就如一位與男友置氣的女生一般,紅着臉大咧咧地闖進我的眼簾。我被它嚴肅的神情嚇了一跳,更因它橙紅的臉頰屏住了呼吸——一輪橙紅的月亮,一輪美麗的橙紅的月亮,一輪生着氣的美麗的橙紅的月亮。


我靜靜地站在陽臺上,沒有開燈,不算太晚的夜並不是那麼靜謐。回到中國,“靜謐”二字似乎再也沒有被我引用,除了那些在山上的日子,但山上確乎也並不靜謐,鳥兒蟲兒太多,它們總是在這個夏季爭論不休,似乎永沒安生的時候,怪只怪它們不必像人類那般爲柴米油鹽忙碌,精力過剩,只能用來喋喋不休。

言歸正傳,當時的我凝視着那輪生了氣的橙紅的月亮不敢吱聲,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它會扭頭就跑。怪我猜不透它的心思,我的沉默不語依然惹惱了它,它扯過一片烏雲,把自己的臉擋住了。我愣在原地,想說些什麼,但能說什麼呢?我都多久沒認真端詳過月亮了?如果真要搜腸刮肚地去回憶的話,應該是在兩年前墨爾本的家中吧!


墨村的月亮就掛在我的窗外,很大,很圓,也很亮。那時的它,是用來懷念的,懷念親人,懷念故土;也是用來寄託情思的,對它表達自己的情感,希望它可以站得高看得遠,幫我把綿綿情意傳達給身處世界另一端的人兒,那時的月亮,看起來羞答答的。在墨村的日子,不必忙碌,心兒很靜,窗外的世界亦很靜,那時的月亮,沒有氣紅了臉。

許是見我有懺悔之心,慢慢的慢慢的,月亮又一點一點的從雲層鑽了出來,臉還是紅,只是怒氣似乎少了些。這下我趕緊對它拱手作揖,滿臉歉意地對它說:“月亮,對不起,太久沒有問候您了,請您原諒我的怠慢,爲了屈屈六便士,我埋頭行走了太久~~~”

於是,就在那夜,我向月亮道了個歉。


月亮成了引子,那夜的思緒紛亂了。回想自己在無暇擡頭仰望蒼穹的日子裏,連同目之所及可以輕易見到的事物也是非常漠然:那綠了黃,黃了紅,紅了枯,枯了掉的葉子已經換了多少茬了?我不知道;那開了花,結了果,果長了,果黃了,果又掉了的路邊的芒果樹,它什麼時候已經一顆不剩了?我不知道。只記得有段時間偶爾從樹下經過,滿地爆漿的芒果顯得十分狼狽不體面。當時,我在心裏默默地說:這是莫文尉歌裏的盛夏的果實。

這是與在墨村截然相反的生活方式,關注的焦點亦是風馬牛不相及。在墨村,我渴望自己來生能做一棵樹,一半在土裏安詳,一半在風裏飛揚。在故土,我渴望做個無所不能的人,一半爲家庭忙碌,一半爲理想服務。確乎都沒有錯,只是偶爾會失落,偶爾會傷感,偶爾會厭倦,偶爾會想逃。


逃到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去吧!那裏羣星閃爍,那裏碧空如洗,那裏澄澈透明,那裏安詳靜謐。與天地萬物爲伍吧,它們會告訴你許多有趣的故事,它們教會你隱忍,教會你包容,教會你博愛,更教會你沉默不語。它們告訴我,世界已然太聒噪,我們不要再發出任何無價值的聲響去污染環境,別吵了花鳥蟲魚,別吵了綠樹清泉,別把空氣震得雜亂無章,風會不高興的。

想到此,我的眼前出現了大片的草地,綠油油,軟乎乎。多想在上面打幾個滾,而後就靜靜地躺着——聞着泥土的芬芳,這是生命最初的味道;聞着青草的清香,這是童年成長的味道;聞着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的陽光的味道,風的味道,它們是如此的朝氣蓬勃,歡欣鼓舞。現如今的我,需要它們的滋養。

看來,不僅是要向月亮,更需要向自己,道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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