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

        好久也沒動過筆,不是不想寫,實在是無話可說。

        我的朋友老刀唸書的時候喜歡寫文作詩,老刀是他的筆名。那時候,我念理科,他念文科,他念書考試不如我,但詩文寫得好,他夢想成詩人或文學家,一門心思放在寫作上,寫作手稿有一大摞,堆起來半人高。去他家,他拿出寫好的詩文和我吹牛,這篇在某報上發了,那篇在某雜誌上要刊出,雖然我沒見到報刊,但對着成摞的手稿,還是滿心地佩服他的執着。最讓我喫驚的是他說他的一首詩發在了《詩刊》上,即將出版,雖然我直到現在也沒看到那期《詩刊》,不過在當時,我肯定是相信他的,因爲他不僅寫得多,而且寫得好,至少我以爲很好。他看上去也有些文人氣質,比如好吹牛,說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做些讓人莫名其妙的事。一次暑假,和他出去玩,回來的時候走在大街上,他談起了詩,對於詩,我是不懂,只好聽他講。他就一個人吹得眉飛色舞。突然他說詩人要什麼都敢做,不瘋狂不能成爲詩人,詩人都是瘋狂的,我們這樣在大街上走太無聊,不如干脆脫了衣服走,纔有意思,你敢不敢?我被他嚇一跳,“你神經沒問題吧?”我說。不曾想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脫掉了衣服,光着身子晃盪起來,嘴裏還發出哈哈的怪笑聲。好在是晚上,人也不多,沒有引起圍觀,否則他怕是要被警察當成精神病抓起來。

      就是這麼一個人,後來不寫詩也不做文了。

      高中畢業後,他沒考上大學,到縣汽修廠上班,九十年代初能在國營單位上班應該也還不錯,至少生活穩定。但沒幹兩年,他就辦了停薪留職,一個人去深圳闖,很有點去尋找詩和遠方的意思。

      五年前,他回了太湖,早就不寫詩作文了。據他自己說,他在深圳開公司,有房產,錢也掙夠了,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做也可以生活無憂。我想他應該是混得還不錯,但吹牛是肯定有的。人啊!什麼都會變,就是性格不會,不管你什麼年紀,經歷過什麼,從小養成的性格會伴你一輩子,隨着年齡的增長,你可能會因爲生活閱歷和滄桑而改變一些生活習慣,生存方式,甚至愛好,去努力適應這個社會,但你卻永遠改變不了自己的性格。就象老刀,他可能不會再去寫詩做文,更不會因爲要做詩人而去表演行爲藝術,但對於吹牛,他卻改不了,不管是柴米油鹽還是詩和遠方他都能吹得天花亂墜。

      老刀說,之所以回太湖常住主要是爲了照顧父母,當然還有孩子。他前三十多年一直積極響應國家政策,嚴格自律,晚婚晚育,快四十了才結婚生子,回太湖沒多久又趕上二胎放開,於是又積極響應政策,果斷生了二寶。他的父母已快耄耋之年,身體又都不好,有慢性病,常年需要人照顧。五十歲的人了,老刀卻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雖然工不工作無所謂,經濟上也不太擔心,但卻也累,是實實在在的累。

      現在,老刀燒得一手好菜,尤其是魚做得好。去他家,他親自下櫥,忙裏忙外,邊忙邊說書吹牛,偶爾會停下來關照一下女兒,叮囑她該去看書學習。有一段時間突然不聯繫了,再見面,見他人憔悴了許多,問怎麼回事,說是老孃又犯病了,去安慶醫院照顧了一個月。老刀是獨子,有一個姐姐,不太指望得上,照顧老人就全靠他自己。

      至於詩文,老刀不再怎麼去談,更不去寫。問他爲何,說:“太難,費時費腦,爲吟一個字,拈斷十根鬚。關健是沒卵用,百無一用是書生嘛!”他這樣說這讓我想起辛棄疾的句子,“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爲賦新詩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曾經的春暖花開在歲月和現實面前已經不再,能保持初心實屬不易,成年人的悲哀莫過如此,年少讀書不知味,讀懂已是書中人。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