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樹

“無論你之後做什麼,努力幹好它。”記得父親這樣說過。

是啊,盡職盡責地熱愛你所做的,就有了源源不斷、無窮無盡的能量和動力……其他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事,都不在話下了。

父親節,讀讀陳忠實老師的《父親的樹》。

我讀《晶瑩的淚珠》時眼淚不爭氣的流,那個時代那樣的真誠,又那樣的無奈。

文題不起眼,內容卻是充滿了細節、豐富而紮實的:無奈與惋惜、臨別時的安慰、滑落的淚珠……作者花了大量篇幅細細摹寫,與班主任的理解、校長的簡潔相對比,這位年輕女老師對失學少年的同情與關心是那麼的真誠。這給了面臨失學卻不得不“懂事”的少年人多少安慰和鼓勵啊。

書中寫作者想當駕駛飛機的飛行員時,剛好二十歲,一年到頭幾乎不喫一粒藥,打籃球可以連續賽完兩場打滿八十分鐘,一米七六的個頭,肥瘦大體均勻,尤其視力仍然保持在一點五,因爲小腿的一小塊疤痕而破滅。醫生說,到高空氣壓壓迫時,就可能冒血。

徵兵時再度報名,因爲父親的阻攔失去了體檢的機會。

作者在大學、兵營和鄉村三條人生道路,因爲休學一年,因爲一個疤,因爲父親的阻攔,終於還是在最不想去的這條鄉村之路上落腳了。

反而把未來人生的一切僥倖心理排除淨盡了。深知自修文學寫作之難,卻開始了一種義無反顧的存儲心底的人生理想,標誌是一隻用墨水瓶改裝的煤油燈。

作家筆下的灞河,就家門前流過的一條小河。

不過百餘公里的灞河川道,竟然給現代人提供了一個完整的從猿進化到人的實證;一百多萬年的進化史,在地圖上無法標識的一條小河上完成了。還有華胥氏和她的兒女伏羲女媧的美妙浪漫的神話,在這條小河邊創造出來,傳播開去,寫進史書典籍,傳播在一個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民族的口頭上。這是怎樣的一條河啊!

書中描寫老白鴿撫養的幼鴿終於長成了,“兩隻幼鴿在牆頭上轉來轉去,瞅瞅我又瞅瞅在地上啄食的老白鴿,膽怯的眼光如此顯明,我不禁笑了。從腦袋到尾巴,一色純白,沒有一根雜毛,牛乳似的柔嫩的白色,像是天宮降臨的仙女。是的,那種對世界對自然對人類的陌生和新奇而表現出的膽怯和羞澀,使人頓時生出諸多的聯想:剛剛綻開的荷花,含珠帶露的梨花,養在深山人未識的俏妹子……最美好最純淨最聖潔的比喻仍然不過是比喻,仍然不及幼鴿自身的本真之美。這種美如此生動,直教我心靈震顫,甚至畏怯。”

還有斑鳩、燕子、麻雀和純如白雪公主的朱䴉,在作者的筆下,是那樣的生動、乾淨、有靈氣。

作者父親親手栽的兩棵樹,一棵滿枝尖銳硬刺兒的皂莢樹,守護着祖宗的墳墓陵園;一棵期望成材做門窗的椿樹,成爲一種心靈感應的象徵,撐立在家院門口,也撐立在兒子們心裏。

每到農曆六月,麥收之後的暑天酷熱,這椿樹便放出一種令人停留貪吸的清香花味,滿枝上都繡集着一團團比米粒稍大的白花兒,招得半天蜜蜂,從清早直到天黑都嗡嗡嚶嚶的一片蜂鳴,把一片祥和輕柔的吟唱撒向村莊,也把清香的花味瀰漫到整個村莊的街道和屋院。每年都在有機緣回老家時聞到椿樹花開的清香,陶醉一番,回味一回,溫習一回父親。

和菜頭說,人生不是電影,人生不是廣告,人生也不是家庭喜劇。人生更多的時候是拼盡所能,卻也只是做到勉強;竭力給出,卻也並非給到最好。但我以爲,如果一個父親能做到拼盡所能,竭力給出,那麼他就是一名好父親。雖然他不是理想中的父親,但我們也並不是理想中的子女。

留心生活,深入生活,這是寫作中的恆久經驗。善於觀察,才能儲存素材,纔能有所感悟;觀察中還需要體味人情,這就需要較強的共情能力、同理心。由此有了豐富的生活積累,纔會讓寫作擁有生活的源泉,擁有龐大的根系作爲支撐,才能免於假大空、免於邏輯的不通、免於“編造”的弊病。

通往未來的文學之路千條百條,作者唯一想要告訴年輕朋友的一點,與其設想一路順暢,莫如準備崎嶇艱辛;與其期盼一鳴驚人,莫如紮實演練逐漸攀升。

無論自然科學各個領域的發明創造,還是文學藝術各個門類的傑出成就,從來沒有一步登天一成井的先例,所有輝煌的高點和深度,都是無以計數的汗水和腳步累積成就的。

發出第一聲鳴叫是華冠未豐的公雞的第一次啼鳴,是馬兒撒歡的第一聲嘶吼,是一個新的生命向這個世界發出的第一次挑戰和宣言。

願你,第一次啼鳴,穩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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