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來的一部分成了負擔

在醫院聽到一陣哭聲,其哀搶地貫穿整個走廊,經過長長廊道的患者頻頻回看。哭者,一四十歲左右婦人,她雙腿跪地,整個上半身伏在一銀髮蒼蒼的老太的懷裏,頭髮凌亂,眼睛腫得很高。

來醫院的人,如果不是有病就是精神有病,而人類對於所有超出預期的狀況大都用淚水來表達,疾病的輕重緩急,那哭聲代表了一切。

突然想到來醫院的人皆共有一個特性:原本不該出現的東西,有一天莫名其妙多在身體的某個部位。




在專家診室候人,也觀察來往患者。護士攙着一位老大爺敲門進來,彩超上顯示胃部長了瘤,惡性的,好在是早期,手術切除化療。惡性的瘤是胃部多出的一部分,它悄悄影響着人的食慾,磨蝕得人日漸消瘦。

又進來一對中年夫婦,提着丈夫的胸部CT,胸腔內長有實性和囊性佔位,檢查結果是去年早已出來,但並沒引起患者自身在意,直到胸悶氣短的症狀日益明顯,纔到醫院去拜詢專家。僅一醫者說來結果不足爲信,要找靠譜的醫生朋友再三確認會診,才定下心決意手術。手術也頗有講究,內窺鏡還是開胸均要細細斟酌。實性或囊性的陰影點、面腔內多出的一部分,它漸漸阻滯你呼吸,一點點壓迫你敏感的神經,使你受悶心亂。




有俗話說「十男九痔,十女十痔」,誇張,但卻反應出痔瘡之普遍。它出現在直腸一處隱祕部位,有一叢靜脈。當這個血管叢淤血、擴張、屈曲成一坨靜脈團,成了多餘的贅肉,且出血、脫出、疼痛等,使患了人坐臥難寧。家有親友曾深受此病折磨,又要忍十二分的痛手術切除。一友人講其受此病的折磨,走幾步就要停下醞釀調整一下某個部位的多餘之物的位置,言者其誇,但多出來的不屬於身體的部分如此影響人的形象和生活質量。

外面的病號隊伍排得浩蕩,有人甲狀腺往外垂凸,有人肥胖要切除胃部,有人要抽去脂肪,有人要撫平眼角皺紋,有人體溫太高或許白細胞在作怪……太多豐足可見並非好事,好比權勢和財富可以使人萬有,但是也會失去兩樣東西,粗茶淡飯和肺腑之言。




一個七十多歲老太,爲了看病,她摘下自己菜地裏原生態種植的黃瓜放在醫生辦公的桌上。因常去超市買菜,留心到商超檯面的黃瓜花上明白塗抹有一層綠色的藥水。遠遠看着她從鄉下新採的綠瓜,黃瓜花燦爛着,嫩得透亮,像晨曦的太陽充滿希望。病了的老太無權無勢,即使她擁有良好的健康,她寧願不要高高在上的權力地位,雖然那並非想得可得。但專家的餐桌上定然是無法日日喫到新鮮純天然的時蔬。

老家有個鄰居婆婆一日診斷患食道癌晚期,老夫妻年少時相親攜手,二人情深意濃白頭走過了近一生的光陰,於是老爺子決定什麼事情都不做,全心陪老婆子走生命中最後的光陰。他們變賣部分家產入手一輛老年代步車,到各地遊玩看風景。後來聽說,那婆婆的病竟然奇蹟般好了,但他們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狀態。




世間本無魔,一切皆心魔。數十年前看到的話,深記到現在,一直一直。人身體上的病,這樣隨着心的解放而一步步消散,人心上的病當初大概也是這樣一步步長上去的,慾求不滿,往往適得其反。想要得到卻在失去,得到太多成了負累。

大概每個人都向往愛情,感情中愛得太滿催生嫉妒,嫉妒的根源又是信任感的缺失,不是因爲愛而在追尋一種完全地佔有,唯要靠充分的祕密置換,太多的信息互換又使對方變成一個透明人,完全地給予是因緣際會的殺手,生了煩惱,窒息而亡。

有一位出家人天天按時念經打坐,念念不忘守戒,自己說“一日不空過”,沒有浪費光陰。滿心都是成佛成菩薩,他一天也將沒有到過“空”的境界,太執著了,我執過溢,因而痛苦。想來還是空空如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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