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當我們討論起大學時我們會談些什麼

聽信的代價

母親曾一直以“大學是平臺”視爲我前進下去的動力,其驅動力與四年前“985、211大學才能出人頭地”一樣,大同小異。

母親措辭的轉變是我在高中思想轉變的一個縮影,雖然這種思想大多是長輩強加於我後逐步形成的自我意識,更像是生於淮南的橘樹種子被人爲種植到淮北一樣,但終歸是我的想法。而對於大學的談論,在未上大學之前,是一種期許、夢想、象徵自由的幻念,但這種單一而純粹的討論是書籍、影視劇或宣傳而致的。“期許與夢想”是優等生的考量,“象徵自由的幻念”是多數有個性、天賦、想法或受壓迫的中等生們的討論,而除此以外的學生——佔據過半人數的學生,對於大學的討論止步於現實,不是“父母的要求”,就是“換個喝酒的地方”。

這不難理解,當社會意識到自己與青年間存有隔閡後,選擇去揭開蒙在青年們身上的面紗,結果發現,青年的面目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自信、陽光、充滿朝氣與乾淨善良”,而是複雜的——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焦灼與混淆。所以,社會學家把“內卷”作爲定義拋給了社會,青年們找到了久違的理論依據,開始將“內卷”內卷化。

母親一直說大學是個平臺,上了大學我便可以有自由的空間去創作、閱讀或娛樂,其實是一種烏托邦式的引誘。這不能怪罪她,因爲大學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那樣,她只能憑藉感覺和回憶摸索拼湊大學的模樣;這也不能怪罪她,母親身旁很少有像我一樣成績一般的前例,她只能憑藉那些考入名校的優等生與一些公衆號、博主或身旁的“專家”去了解二本中下大學的情況,這些幻覺讓她得出一個結論:

大學是個平臺,
上了大學你可以成爲自己。

我半信半疑了這句話,從上了大學後的每一天,我便都要爲聽信而負責。

“復讀”的成功學

朋友S在選擇第三次復讀時跟我說:

“我想去北電是因爲我配得上它,如果因爲過多不能展現我實力的因素而決定我去了一個配不上我的學校,那我上大學之前的所有努力便都是失敗的。”

這句話是帶着情緒說的,這種情緒可以理解爲狂妄、無知或年少輕狂,但更明智地理解是,委屈

第一年因爲身體原因醫院不建議高考,第二年碰上疫情藝考成爲時代犧牲品,S在第三次復讀前考慮兩個月,終於下定決心的她爆了句粗口,爲自己的委屈而發泄。

還有一個朋友L,在復讀一年後拿到了中戲的合格證,一年前她與我與S一樣受制於疫情,只被一些二流藝術院校選擇了。但她最終是大衆復讀生中的勝利者,是勝利者便有底氣去稱讚一年前選擇復讀的決定。在聊天中她有一條回覆直截了當:

“藝術類院校的差距要比我們想象的更大。”

她堅決不去二流院校讀書的原因並不是像S一樣實力的高傲,而是擔憂。生活習性、學識、對學業與知識的渴望、天賦與設備資源都是她所考慮到的,L是理性女孩的代表,爲此她做出爲最適合自己的決定。

大衆復讀生中的失敗者也比比皆是,對於up主Z來說,三次藝考失利讓她心灰意冷,最終選擇前往綜合類大學讀書。一年後我看了她的最新視頻,其中對於大學最多的談論是“釋懷”,解開心結放下執念的她是更多的失意者應該學習的榜樣。

綜上所述,有些人選擇了再搏一次,有些人選擇了接受現實。但又稍有不同的是,這三個女孩身上都有絕大多數青年不曾有的意氣。S曾是北電藝考前五、L與自己的男友在學生時代保持了數年愛情、Z在接受失利時選擇一個人遠行西藏……這三人並不是普遍性的例子,只是對我或同我一樣的人來說具有所謂“普遍”。這是種自私的收錄,但不管怎樣,無論是拼搏還是釋懷,她們都是成功的——前者是結果的成功,後者是心靈的成功。

象徵自由的幻念(一)

我曾試想過如果我可以選擇不接受義務教育會怎樣,是否意味着我與社會分隔、我無法生存、我將被淘汰。

《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裏給了一種家庭教育成長起來的少年的可能,如果單從唯結果論來說,韋斯特弗最終是劍橋大學歷史學博士會讓人感到意外,書評下就有人用“扯淡”來形容。

當然,韋斯特弗的經歷充滿太多偶然,譬如你的長輩堅決抵制現代科技與教育、你的國家可以允許家庭教育的孩子去上大學。前者是生存環境決定的,結果是讓韋斯特弗對知識有無盡的渴求;後者是社會環境決定的,結果是倘若社會不允許,則這種可能則沒有。

不過幻想是無罪的,如果一個人小時候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但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好奇心、求知慾的泛濫並尋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天賦,他是否會成爲一個真正對社會有用的人?

“大學是一個平臺”

我承認這是實話;但平臺是有參差的;多數情況我們還要自己去尋找平臺。

先解釋第一句,實話。不可否認,大學會有很多發揮的空間,例如一個熱愛二次元的青年可以加入二次元社團,文學亦可。不同的是,二次元社團會有組織與資源,文學全憑自願。

這是學校定位所決定的,一個學校如果定位爲藝術類與動畫,則二次元的受衆便是核心考量,而文學雖不可或缺(像是一個成熟大學的標誌一樣),但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管理與循循善誘。

再例如,大學會舉辦好多活動,這些活動大多數是學生自己操辦,青年的才華(無論是實體才華還是管理才華)都會展現。沒有大學不會闡明自己的缺點的,而絕大多數大學在描述大學生活中所用的最多的詞是“豐富多彩”再配上幾組照片。“豐富多彩”是煤塊的糖果包裝,照片是玻璃罩裏的蛋糕。如果僅憑這些斷定大學生活的愜意是不明智的選擇。所以,平臺的參差便體現於此,這些活動真的能提升“藝術修養”(科學修養)嗎?真的能學到知識嗎?真的可以有所鍛鍊嗎?

再比如,大學本身的資源與管理。我們能否依靠學校接觸到優秀的團隊、可靠的比賽或展覽的薰陶?如果一個學生在大學裏只能依靠自己去尋找平臺來完成對自己的要求,那大學又有何“平臺”之說呢,倘若大學只是一個提供文憑的辦公地,那我們高考前的數十年經歷又有何功利的價值呢?

“大學是一個平臺”,這句話是實話,可卻有語病。怎樣的大學?會有怎樣的平臺?一概不知,矇在鼓裏的我們只是從這句帶有期許想象的話裏得出了“大學有平臺”的結論,隨之便把幻想中承認“平臺”的優秀與因高考壓力而致的“自由輕鬆”集合一起,成爲一種考取大學的動力。

教育的功利價值

修生養性是教育一直談論的高雅價值,而爲了考大學而學習則是被摒棄的低俗價值。

但這是必然的,假使教育沒有功利價值,則高等教育的數據將會大打折扣。

考一個好大學是最直觀的教育功利,有些單位中員工子女考上清北都有數十萬的獎金,金錢則是最直觀的功利。

人們對於大學的要求在功利堆砌下早已不滿足一個“好”字的修飾,所謂知識與學識是教育必需品,而其資源、人脈、就業率則更被人關注。“好大學等於好人生”的等式並不是空穴來風而形成的。

任何一段爲價值而經歷的時間所形成的結果假如沒有價值,那則是該價值線上的失敗。如果大學只是提供了文憑,則十幾年來的人生經歷便沒有了意義(這句話只適用於談論功利中),一個青年(無論真心努力與否)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接受義務教育後被動努力考上了大學,最終卻因大學四年的消耗而否定了屬於自己的教育功利,對於那個青年來說,這無疑是一場悲劇。我們尚且不論在這十幾年中他學到了什麼人生道理或技能,我們也不論這種功利價值的缺失對於整個社會的影響,只是單論個人來說,功利價值的剝奪使得自暴自棄變得合理,對於社會的影響也就無需多論了。

象徵自由的幻念(二)

這樣的人會成爲對社會真正有用的人嗎?

我們分爲兩種情況,一種是現實,他們在當今時代所得成就有很大可能會獲得類似“扯淡”的不屑,我們必須感謝新媒體提供了多種可能,讓這些沒有接受過傳統教育的青年有了發揮價值的可能,這些價值可能會讓人瞠目結舌。但失敗的機率也不小,關鍵在於社會究竟能對這樣的青年有多大的容忍。我本人不敢苟同當代社會要比過去更加包容的說法——可能要更自由,但一旦有區別於傳統美與理論的新潮出現必然會遭到比以往更爲猛烈的非議,於是美學或哲學的突破反而更加不利,所以當這些青年站出來時,他們的心理能承受多少也是未知數。

另一種是烏托邦,如果這樣的青年與傳統教育者一樣被接納,會怎樣?

我不敢違背理性一通胡吹,我只希望假如有了新的問題與困難,會有人站出來敢於揭發、討論與解決,而我所期許的、承擔這些希望的實踐者們,正是那羣接納教育與學識的新青年——

這便是我感性的一種放肆了。


by 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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