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古詩創作,林黛玉早就擬好了課程,別張口閉口李白了

有朋友問:掌握古代詩詞格律,並能以此進行寫作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這個問題啊,有一個過程。

詩詞格律並非當代必學科目,但是詩詞、文言文卻是語文中比重很大的知識,所以不可避免地在詩詞賞析和詩詞創作之中,產生了義務教育的斷裂層。

也就是說咱們現在的人啊,賞讀詩,個個是好手,要自己寫出點像模像樣的東西來,那就有些強人所難了,特別是古詩詞,格律詩詞。

爲什麼會這樣?因爲沒人教啊。

我知道古詩詞很美,按照古詩詞的樣子照貓畫虎,表達自己的心情——這就是最開始的創作心態,但是也成爲了很多人最終的創作狀態。

最開始的模仿階段是值得讚揚鼓勵的,但是你如果到了四五十歲,還是這種寫作狀態,有什麼好得意的?

可是有很多人對古詩詞的認知也就停留在義務教育階段,更多的人對此不感興趣,看到有人模仿出作品來,也不懂好壞,一概點贊,更加造成了這階段詩詞愛好者的自滿、自閉,認爲我就是李白,杜甫是個傻子,不會用天賦寫詩。

停留在這個層次的人,永遠也踏不進古詩詞的門檻。

通俗來說,或者說有意思地說,學格律詩要看《紅樓夢》中林黛玉教香菱學詩:

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裏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裏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然後再把陶淵明、應瑒,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

首先學王維的五律,再學杜甫的七律,然後纔是李白的七絕。

很多朋友開口就是李白,卻不知道李白的王者地位,只不過是適配了他們懶得學習,只想隨心所欲的心思,滿足了他們一開口就吐出個錦繡江山,得來卻全不費工夫的想象。

其實在詩的各個領域中進出自如,身輕如燕者,王維確實是排在李白、杜甫之前的。李白浪漫恣肆,到了七律就啞火,杜甫精工格律,掙脫不出家國情懷。王維的身份、地位、才情、經歷,都決定了他的眼光、境界其實是在仕途不遇的李杜之上的。我們讀李白的詩,處處有我,能夠將自我無窮放大的代入,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自我麻醉。我們讀杜甫的詩,處處有他,總是爲天下人操心感嘆,這是儒家責任感的自我拷問。

讀王維的作品,後期入佛道的空靈無我就不說了,即使年輕時期的意氣之作,送別好友的陽關故人,大漠流金的長河日圓,他的作品單論文藝屬性的自由和舒適感,個人覺得是在李杜之上的。

這種心態,正是林黛玉教香菱學詩的正道——先樹立起超然物外的眼光和境界,再談創作,作品的着眼處自然開闊空靈,意境不凡。

然後學習杜甫的七律,就是重格律、講規則。等到視野開闊了,規則學習好,李青蓮的意氣衝突就能夠好好把握了。李白的作品是在規則之上的逍遙遊,是詩歌個人情感抒發的最高境界,但是一個初學者,如果只學會快意恩仇,而沒有高視野提高心態,沒有規則感規範衝突,學李白百分百會失控。

自古學李白者,沒有成功的,初學者一開口就是李白也不講規矩,對於詩歌作品,對於讀者來說,就是一場愚蠢的災難。

可偏偏這些人還自以爲天下靈氣,自集一身。

詩詞格律,其實並不難,像我們今天擁有義務教育的底子,都是可以學懂的。舊體詩壇的紛爭也比現代詩要少——這當然是不活躍的表現。最大的爭論就是到底要不要守格律——其實爭論這些的都是些門外漢。

格律只是一套音調工具,你愛用不用,對你詩作水平關係不大——甚至於無。

真正掌握了格律的人,其實最得意的是什麼時候呢?是在風清月白,心潮湧動的時候,隨口吟出的、最貼合當時心意的句子,居然是合律的。

不強求合律,但是出口成律,不但不影響表達,還會因爲音律的優美讓情境更加美好——這就是格律詩者最開心的時刻,而不是強行合律,也不是強行不合律。詩是心聲,隨口而吐,合律是錦上添花,不合律是孤山野湖,也別有一番風味。

只有那些不懂的,裝懂的,纔會去強行合律,然後回頭就用這些句子舉例——你看,格律是鐐銬吧?害得我寫不好詩。

這話說的,沒有格律你也寫不好詩啊。一個連基本的平仄格律都搞不定、放不下的人,憑什麼說自己的古詩詞有水平,你有個茄子水平啊。

說放下,你要先能拿起來,說捨得,你要先肚子裏有貨。你只是腦殼裏面有水,怎麼好意思拿詩仙的“隨心所欲不逾矩”來標榜自己?

掌握格律技巧,並能以此寫作是一種什麼感受?

那就是一種我可以放下格律的感受。

放不下的,都是沒學通的。

詩歌創作這個事,要不就虛心、努力學習然後放下、超越,要不就去寫當代詩、僞古風就好了,不要一腳踩進近體詩,又鄙視格律規則。

自己鬧心,還把臉湊上來丟,何苦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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