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山前終日客——晚唐體代表皮日休,套路情感詩文下的風雲暗湧

“西塞山前終日客”出自《西塞山泊漁家》,是晚唐詩人皮日休的作品:

白綸巾下發如絲,靜倚楓根坐釣磯。

中婦桑村挑葉去, 小兒沙市買蓑歸。

雨來蓴菜流船滑,春後鱸魚墜釣肥。

西塞山前終日客,隔波相羨盡依依。

這是一首平起入韻,押平水韻“五微”部,首聯尾字押鄰韻“四支”部的孤雁出羣格七律,平仄關係正確嚴謹。

皮日休和陸龜蒙是晚唐體的代表人物,因爲官場的失敗,作品中自帶隱逸之氣。雖然皮日休後來參加了黃巢起義,並據說因爲寫詩得罪黃巢被殺,但是我們現在讀到他的詩歌作品,大都是入黃巢軍之前的,屬於在政治上心灰意冷的文人,熱衷於詠物和山水田園的閒情。

這類作品情感雷同而薄弱,寫作呈現出套路化。

一般是首聯寫事由,中二聯寫景,尾聯誇讚一下,表達自己希望歸隱於此。這類作品,在詩歌史上被歸類於晚唐體,正是以皮、陸爲代表。

這首《西塞山泊漁家》又正好是皮日休這種風格的作品。

首聯“白綸巾下發如絲,靜倚楓根坐釣磯”起筆說明寫詩事由,引出後面的景色描寫。

我靜靜地靠着水邊釣磯上的老楓樹根,江風吹動白頭巾下青絲飛舞。

頷聯“中婦桑村挑葉去, 小兒沙市買蓑歸”寫目之所及,看到的漁家風情。

中年婦女前前後後往桑村去採摘桑葉,小孩則逛了集市,買了蓑衣回來。

注意皮日休這裏寫的“中婦”、“小兒”,都是相對閒散的勞動力。婦女擔桑葉是爲了養蠶,紡織,小孩子則在逛集市,順便買些日用品,那麼作爲漁家主要勞動力的男子去哪兒了呢?

頸聯“雨來蓴菜流船滑,春後鱸魚墜釣肥”寫男子回來了。

小雨後,蓴菜漲滿河灣,小船擠開碧波而返。春後的鱸魚既肥且美,讓男子的釣竿都難承其重。

到這裏,就完成了整個漁家的生產、生活的描寫。男子打漁,婦女紡織,小孩子閒逛,順帶做些力所能及的瑣事。對角色的分開細緻描寫,構成了一幅和諧的漁家生活畫卷,也正因爲如此,引起詩人的羨慕之心。與其在官場受氣,與其打打殺殺,不如像這些漁民一樣,安居樂業,平常人生。

尾聯“西塞山前終日客,隔波相羨盡依依”就直接抒發了這種情感。

我坐在西塞山前,一直看到太陽西落,隔着江水,真是羨慕他們啊,捨不得離去。

要注意,不要看到首聯有“釣磯”,就以爲皮日休是在漁家停泊,在這裏釣魚。詩人只不過是在釣磯上坐着,就這麼傻坐了一天,看着漁民們活色生香、自給自足的生活,十分羨慕。那種期望隱逸的心情躍然紙上,但是作爲知識分子,文化階層,能夠真正拋開國事,如漁民一樣輕鬆地知足而樂嗎?

很難。

這也是爲什麼後來皮日休毅然投入黃巢大軍的原因。對中國的知識分子而言,沒有不期望歸隱的,但是儒家經國治事思想對士大夫階層血脈的浸潤,不允許他們真正拋棄責任、義務,真正萬事皆空。

因此,魯迅在《小品文的危機》有言:

唐末詩風衰落,而小品放了光輝。但羅隱的《讒書》,幾乎全部是抗爭和憤激之談;皮日休和陸龜蒙自以爲隱士,別人也稱之爲隱士,而看他們在《皮子文藪》和《笠澤叢書》中的小品文,並沒有忘記天下,正是一塌糊塗的泥塘裏的光彩和鋒芒。

也正是這一絲光彩和鋒芒,照亮了千百年來儒家士子的心。即便是歷來爲詩家所冷淡的晚唐體,在最寒冷的地方,依舊閃耀着天下的心。

這也是爲什麼當今詩人,寫小情調而自滿,自以爲師從皮陸,以精美煉字爲榮,卻不知皮日休、陸龜蒙作品精雕細琢下的風雲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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