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上詩船去莫干山——德清縣圖書館一場講座以外的收穫

第一眼看到朱煒,是在德清縣圖書館報告廳外有些幽暗的走廊裏。那時,我剛完成一場題爲“寫作始於何處:從《詩經》、《死亡之書》、羅塞塔碑、漢莫拉比法典說起”的講座,眼裏還殘留着報告廳裏輝煌的燈光,所以,“明天讓我們的小朱帶你們去莫干山。只要小朱在,你們想要了解的莫干山,就都有了”,當德清縣圖書館館長楊敏紅指向朱煒對我說這句話時,我雖響亮地應了一聲,心裏其實是有些不以爲然的,因爲,我看到的朱煒,瘦小得太不起眼。得知朱煒已經有了一本個人專著,並於去年夏天上海書展期間在上海武康大樓的大隱書局首發後,對寫作者天然的好感讓我又悄悄打量起朱煒來:這麼年輕!這麼年輕就已經有了自己的著作,我靠近朱煒問他討一本書,他嘟噥着辦公室有,便離開了。須臾,朱煒回來遞給我一本書,第一三五輯《老照片》,搞得我一頭霧水。

去庾村的路上,我隨手翻閱起朱煒送我的《老照片》,原來,這一期上刊有朱煒的一篇文章《從莫干山走向抗戰前線的褚定侯》。這篇文章,朱煒在充分展示所掌握史料的基礎上,非常動情地講述了莫干山人褚定侯的抗戰故事。一封家書、一張學籍卡、數張照片,朱煒張弛有道地將它們勾連成一篇情節豐富、情感豐沛的文章,這讓我第一次意識到莫干山原來不僅僅是一處風景名勝。

有此一說,是因爲距離上海不遠的莫干山,是上海人極喜歡的去處。我們喜歡去莫干山,因爲,那裏的春天山花爛漫,那裏的夏天清涼怡人,那裏的秋天紅葉滿山坡,如果足夠幸運在冬天的莫干山遇到一場南方難得的鵝毛大雪,那麼,我們就身處人間仙境了。我們當莫干山是一處旅遊勝地,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去研讀莫干山的歷史。

在庾村一棟老洋房的餐廳裏,我們相談甚歡。相聚的都是愛讀書的人,三言兩語就說到了德清縣的圖書館,“我就在庾村的圖書館駐館了5 年。”朱煒的插話,打開了楊敏紅的話匣子,她告訴我們,除了我做講座的德清縣圖書館外,德清的許多村鎮都有自己的圖書館,庾村的圖書館就是其中的一座——離開德清縣的那天上午,我們去二都村閒逛,村裏老街上那間用彩色花盆裝飾起來的老房子特別引人注目,我們趨前一看,二都村圖書館!爲了讓這些鄉鎮圖書館不落入徒有其表的尷尬境地,楊館長會將自己的員工派駐到那裏,以保證德清縣書香處處。

德清的書香,我在德清只待了大半天就感受到了。當我在德清縣圖書館的報告廳裏與一羣孩子和他們的爸爸媽媽分享“寫作始於何處”時,另有兩場讀書活動在他處分別進行,一場是書友們的誦讀活動,一場是關於庾村一段歷史的討論會。而在我的講座現場,聽講者提給我的問題,讓我充分體會到,來圖書館聽講座對他們來說成爲日常生活,被冠以“春暉講堂”的講座活動,到我擔任主講的這一場,在德清縣圖書館已進行到了第77場。

8月1日一早,朱煒就離開德清縣城自己的家來到庾村接我們上莫干山。

第一站,是皇后飯店的毛主席下榻處。上了山後朱煒發現自己熟悉的那條去皇后飯店的小路被封了,該如何駛向毛主席下榻處,他一時沒了主意,便打開了手機上的導航。可是,皇后飯店就在我們的頭頂上方,導航給出的指令就在原地不停地打轉。見朱煒一臉焦急,我說,我們就不去毛主席下榻處了吧。但朱煒就是不順着臺階而下,告訴我們來莫干山必須要去毛主席下榻處——我總覺得,能執着於某一件事,也是一個人的天賦。庾村,就在莫干山的山腳下,在庾村圖書館駐館5年,朱煒盡情揮灑凡事執着的天性,深挖莫干山歷史這座富礦,在毛主席下榻處聽他講毛主席在此地休憩時,時任浙江省公安廳廳長的王芳是如何陪伴和保衛毛主席的,真是過程生動細節飽滿。這麼好的素材,如果沒有形成文字彙編成冊,實在可惜。剛想向朱煒建議寫一本關於莫干山歷史的書,又一想這次不能孟浪,就藉故躲到一邊搜索起來,果然,去年上海書展期間首發的那本書,不是朱煒的第一本書,或許,《莫干山史話》也不是朱煒人生中正式出版的第一本書,這個靦腆的貌不驚人的年輕人。

離開皇后飯店,朱煒領着我們去觀賞白雲山館。穿過蘆花蕩公園的十二生肖園時,朱煒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說,在他四五歲的時候,跟隨來此療養的父親上莫干山,總是喜歡在十二生肖石雕像上爬來爬去,“小孩子不懂事,浪費了很多時間。”朱煒說,那時的電視節目也不豐富,又沒有別的娛樂項目,爸爸和一起來療養的叔叔們在晚飯後總喜歡聚在一起聊天,聊那些莫干山的往事。“我常常回想我瘋玩時聽到的隻言片語,正是我現在所能查閱到的莫干山史話中缺失的那一段歷史。可惜,當年與我爸爸聊天的叔叔們已經四散開去,再也找不到了。”

離開白雲山館時路過一個山口,朱煒指着不遠處一個山頭上城堡似的建築羣,告訴我們:“那就是莫干山1號,裸心堡。”接着,行雲流水地將莫干山1號由原杭州廣濟醫院院長梅滕更的別墅到綠蔭旅館,再到南非人高天成在已經傾頹的綠蔭旅館原址上修建起一座城堡裸心堡的故事,向我們娓娓道來。望着不遠處莫干山1號豪華的建築外觀,靜默中我想到了朱煒的感慨,亦即當年跟他爸爸一起話說莫干山的叔叔們已經不知去向。我確認,他們在酒足飯飽之後不經意的閒聊,經由朱煒的生花妙筆,一定能爲莫干山史話增添一段華章。我更相信,那麼執念於一件事的朱煒,不會輕易放棄他的尋覓。如此一想,我更想得到朱煒去年出版的那本書了。

現在,朱煒的《跳上詩船到德清》已在路上。多麼妙不可言的書名,《跳上詩船到德清》!而我此去莫干山的心情,只有借用這美妙的書名來形容才最恰切:跳上詩船到莫干山。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